一股带着花草香的乳白雾气穿过篱笆的缝隙里,渐渐地充盈着整个竹楼。李翰文被阵阵有节奏的碓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头顶上昨晚还能从缝隙里看见星星的屋顶已经被露水浸的湿润而合拢了。摆夷人的竹楼屋顶多用草排编扎,茅草扎成薄薄的草排,睛天收缩透风,遇水则伸展合拢。
他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走出竹楼伸出一只脚准备下楼,却突然发现四处一片白茫茫空落落地无处下脚,吓得硬生生把那只伸出的脚收回来,他上身已经探出去,用力过猛,两下一错劲,就从楼梯上滚下去,随后听见“哎”一声,扬起一个姑娘清脆的笑声,眼前浅绿色的筒裙一晃退后几步。
李翰文顾不得全身痛,准备爬起来道歉,不料大雾让地上变得湿漉漉的,他手一滑,又趴下去,头准准的磕在那姑娘的裙边。姑娘前仰后合笑不可抑,一个沙哑的声音跟着笑起来,透着揶揄:“这么快就拜倒在玉蜡的翡翠裙下?”玉蜡是他们的房东的小女儿。
反正身上都沾了泥,他索性滚开两步,小心翼翼地站起来,面红耳赤。
妙妙站在他面前笑得眼如月牙。她身材细瘦高挑,直到李翰文的眉骨处。常年在外奔波,她的肤色比正常的女子要黑一些,却比藏人浅很多,蜜色的脸上非常光滑,没有半点瑕疵,唇如桔瓣,颗颗白牙泛着珍珠似的光。看得他心里一动,这位大小姐笑起来神采飞扬,真真好看的紧。手控制不住就想摸上她的脸,那里的触感肯定很好。
眼前突然一花,佳人无影无踪,他被人抓着衣领拎起来。
李翰文被高大的阿布拎着像小鸡一样拼命挣扎,手脚无处使力,妙妙跟玉蜡两人又笑起来。看见李翰文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又有些不忍心,阿布一路上尽欺负他。连忙阻止师兄:“阿布,放他下来,哎哟,你快放他下来。”
阿布转个身将他放的远远地,低声警告:“离妙妙远点。”
李翰文也低声哼哼:“凭什么呀?妙妙现在算是男人,她还不是你老婆呢。”他是独子,自幼千般宠爱,长得像姑娘不代表性子绵软。阿布一开始就对他有敌意,这次来景洪,一上路这家伙就处处为难。因为父亲李银山的关系,妙妙很护着他。于是他经常腻着妙妙飞眼刀子挑衅阿布,搞得阿布有时候抓狂。
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觉得周围太安静了些,转头一看,正主和玉蜡早就消失在浓雾之中,阿布一跺脚,连忙追出去。
李翰文也不紧不慢地跟着。
此刻整个摆夷寨子像是一片星海托浮在清晨的朦胧云雾中,虚实有无间莫辩天地,让人一下子摸不清自己置身何域。他仔细一看,原来是遍地的烛光。
早起的摆夷人已经在地上堆起了无数小沙塔,每座沙塔四周点着蜡烛,灿然一片橙色的星海。
燃灯点烛,是礼佛功课之一。信仰小乘佛教,应该说是上座部佛教的摆夷人,堆沙塔、燃灯,原与"佛舍利放光雨花"的神变故事相关。如星的灯海,是佛性遍在的象征。而堆沙塔的用意是祈求吉利,祈求来世幸福。
李翰文学着他们堆起沙塔,点起蜡烛,也不管是否在做无用功,心里默默的祈求逝去的父母保佑自己一路平安到达帕里。
妙妙说要过了端午才能走西藏,言下之意是同意了。年还没过完,他们全家都要去景洪访友,那里是摆夷土司的地盘。妙妙接了个顺路的活,何渭南和珍珠带着女儿珊瑚先去了大理等他们。李翰文不想留在沙溪等待,加上他也想看看父亲这二十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死皮赖脸(阿布的说法)硬跟着上路。
马帮的散漫令人发指,效率之低下让李翰文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