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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三章 下游之旅(2 / 2)

「喀鲁大人被留在长安了。」

翠兰有点不情愿地说道。

「他好像被当成是负责公主和亲队伍之事的大唐帝国臣子道宗大人平安返回长安为止的人质。」

「喀鲁变成人质了吗」

利吉姆的声音里带着阴沉的感觉,让翠兰感到了些许不安。

「虽说是人质,可是没有被关在牢里喔。皇上在长安的一隅为他准备了豪华的房舍,还赠与他妻子和官位,不过他好像拒绝娶妻。」

「那当然,因为喀鲁已经有妻子了。」

「但是,那是指在吐蕃吧?」

「无论在哪里,妻子就是妻子,丈夫就是丈夫,还是说汉人会视地方不同而更换对象?」

「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无妨。很抱歉与侍女殿下期待的相反,喀鲁并非魔术师。在吐蕃,有人可以藉由鸟鸣声以及云的流向来判断天候变化,他正是拥有那种血统的人。」

喔翠兰已经有好几次像这样不知该怎么回答的状况。

当话题触及到喀鲁这部分时,可以感觉到利吉姆的态度变得有点强硬,可是又不便问他理由,最大的原因在于翠兰认为这只是自己多虑而已。

而且,也边走边聊得差不多了。

翠兰心想还好对话中途停止了,并将视线往河川上游移动。不用说,发出潺潺流水声的河流彼端,连座看起来像是赤岭的山影也没有。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安静地前进。

利吉姆沉默地挥剑开道。

而在他后方的翠兰,继续拨开其余没这么硬的树枝与杂草。

虽然茂密的绿叶多少有点帮助,但是从头上照射下来的阳光,却着实地扼杀了翠兰所剩无几的体力。

潺湲的河水声,时而高低变化。

大颗的汗珠从脸颊旁流下,滴答滴答地落到地面。

走在原本并非步道的路上,路面自然不可能平坦。下意识地想要确认自己的脚步是否安全,还有那缓斜的坡道,都让翠兰不得不将身体往前倾。向前踏出的步伐变得沉重,关节也发出微微的声响。

到底走了多久了呢?

从洞窟出发时还很潮湿的皮靴,现在已呈现半干的合脚状态了;脸上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刺痛,濡湿衣服的汗水也让身体感到有点凉。

无论走了多久,周围的景色依然没有改变。

浓郁的植物气味让翠兰感到有点反胃。

她很想喝水,口渴与饥饿和疲劳等感觉混杂在一起,让翠兰的内脏感到相当不适。虽然觉得现在喝水可能会吐出来,但是她实在忍不下去了。

正当翠兰要从利吉姆背后出声叫住他之际

利吉姆停下脚步表示要稍微休息一下。

翠兰连回答的时间也没有,立刻跪在河边拼命捧水来喝。

似乎有点被吓到的利吉姆,拍着她的肩给予忠告。

「别再喝了,喝太多的话身体会变冷的。下次会早一点休息,到时再喝吧。」

翠兰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河边。

一看见她嘟着嘴往地上坐,正在检查剑身状况的利吉姆笑了出来。

「你很像小孩耶,侍女殿下。」

「不要管我啦!」

「来,把鞋子脱掉休息吧。」

利吉姆一边说着,一边把翠兰的皮靴脱掉。

「你干什么!!」

吓一跳的翠兰发出怒吼,利吉姆吃惊地抖了一下。

「脱掉鞋子休息不是比较舒服吗?」

「关系不亲近的男子把女生的鞋子脱掉可是最差劲的行为!」

「是这样的吗?但是吐蕃又没有这样的规定。」

利吉姆露出有点恼怒的表情回答。

听到他拿吐蕃当理由,翠兰并没有想再次回嘴的怒意,反而开始考虑暂且放弃汉土的道德观。

而且,膝盖下方逐渐扩散开来的解放感也确实很舒服。

「反正这里是吐谷浑,就把一切抛到脑后吧!」

翠兰就这样以坐姿往前进,将脚泡进了浅水中,结果脚趾的关节处传来一阵疼痛。她急忙检查脚底,发现起了一个跟大拇趾指甲差不多大小的白色圆形物。

「起水泡了吗?是因为走太快了吧。」

从后方察看翠兰的利吉姆,伸手触摸她的水泡,他的手漂亮得不像是终日舞剑之人。

「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

翠兰被利吉姆的提议吓了一跳。

虽然今天的确已经走了相当长的距离,肚子也饿了,最重要的是翠兰的脚已经走到极限了,但是,现在就停下来也未免太早了。

「我还走得动!!」

「就算今天能走,如果明天走不动的话,结果也一样。」

用这个正确的理由反驳翠兰的固执的利吉姆低下头。

「是我走得太快了,明天起我会注意的。在夕阳西下前,得先找到过夜的地方才行,而且还必须要找食物。」

「我知道了。」

翠兰咬住嘴唇,用长袍的衣襬擦干脚穿上鞋。

这么做的同时,她的心底涌上了懊悔的感觉。

小时候曾有好几次因为修习剑艺而弄破了手掌上的水泡。弄破好几次之后,皮肤就会变得粗糙而更耐得住强烈的摩擦。但是现在如果弄破脚上的水泡,会更加不利于行走。

再者

虽然只有短暂的时间,翠兰确实有这种感觉。

如果没有和利吉姆在一起的话,只凭她一个人,恐怕是不可能回到赤岭的

在深山中的旅程是如此艰困,想到自己无法与之抗衡就更加令人懊恼。

「你在生气吗?侍女殿下。」

利吉姆瞄了一下翠兰,问道。

翠兰脸一沉转向旁边,不想被看到自己绷着脸。

「只是觉得不甘心而已,不用管我。」

「难不成,你觉得自己输给了我吗?」

利吉姆又再次提出这种粗线条的问题。

哪有这回事!虽然很想回嘴,但是他的问题确实正中红心。

翠兰希望自己至少能和利吉姆以同样的速度前进。

她觉得如果力量不同,就无法保持对等的关系。

如果是一般的生活,每个人只要活用自己的专长和特色就行了,但是这里可是远离人烟的异乡,而且目前又是在某方面不得不去依靠陌生男子的状况之下。

「我只是不想绊手绊脚罢了。」

「你还没到会绊手绊脚的程度啦。如果真要说的话,我认为」

利吉姆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转换了语气又继续说。

「侍女殿下还满有体力的。」

「你是想说在女生之中吧?」

「不,就算和男性比也是,你相当了不起。」

利吉姆一脸认真地回答,并交迭着双手上下打量着翠兰。

「明明看起来这么纤细窈窕,却这么有体力。」

利吉姆意味深远的评论,让翠兰的脸颊发烫。

「和体格没关系吧!!你很没礼貌耶!」

「没礼貌?就连稍微隔一点距离看,汉人也觉得没礼貌吗?这样的话,我以后都躲在树后面偷看好了。」

讲完无聊的笑话后,利吉姆转过身去。

「总之,我们先找可以夜宿的地点可以吗?」

翠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两人再度踏进了丛林。

走了一会儿,河岸旁的乔木变得稀疏,脚下的岩石也变多了。深黑色的土壤取代了沙土,带刺的灌木盘据在岩石之上。

「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可以夜宿的地方。」

利吉姆留下这句话后离开了河边。

待他的身影消失之后,翠兰开始收集小树枝并将前端削尖,然后站在河畔边的小水漥里。河边的水面映照着黄昏的天空与云朵。

摇晃尾鳍的鱼正在水底悠游着。

翠兰锁定目标,拿起小树枝刺进水底。

贯穿鱼身的触感传回手中,一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将小树枝举起来,上头捕到了一条小鱼。被放在河边岩石上的鱼,用泥巴色的身体拍打着岩石,弹跳了好几次。

利吉姆回来时,翠兰已经抓到了好几条鱼了。他所发现的洞窟比昨天的小,高度也比较低,但是深度足以完全遮蔽风雨。

早早在夜宿地点就定位的两人把火生起来。

利吉姆盘腿坐在地上,开始保养他的剑。

翠兰则抱着膝盖注视他。

发出燃烧声的营火照亮了利吉姆低着头的侧脸。

褐色的肌肤在火光的照耀下,颜色显得更为深沉,阴影落在他英挺的鼻梁与意志坚定的下巴线条上,他的容颜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思虑深远,从粗犷的颈子、厚实的肩膀,一直到拿着剑的手,看得出利吉姆拥有相当匀称的骨架。

而他那抚摸着银色刀刃的手指细长而优雅。

「利吉姆是山猫的意思,对吧?」

翠兰自言自语似地问道,利吉姆头也不抬地回答她。

「没错。不过我也有别的名字。不过那就是像是去其它地方所穿的衣服,平常不太去用。」

「那个名字叫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侍女殿下。」

利吉姆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什么嘛。翠兰不满地嘀咕着,将下巴靠到膝盖上。

不知道是否因为靠在营火旁,翠兰的喉咙感到有点疼痛,虽然利吉姆收集苔藓为她做了临时的床铺,可是她的下半身却觉得有点冷,肩膀和背也酸痛不已。

虽然想要起身,身体却不受控制,手脚变得相当沉重。

我究竟是怎么了?

翠兰脑中模糊地闪过这个想法,接着便如同昏倒一般倒在地上。

「你在做什么?」

少年的问题破坏了朱璎的集中力。

朱璎焦躁地甩动波浪长发拾起头来,坐在一旁的少年将头垂了下去。

「抱歉,我好像打扰到你了。」

少年以客气的语气道歉,他的双手被装饰着垂缨的红色绳子绑住,旁边放着已经冷掉的两人份羹汤,还有从未见过的水果。

「没关系啦,曲札利。」

朱璎将怒意隐藏起来露出微笑,同时把排列在铺垫上的水晶片收起来。

她已经两天没睡了。

在这种情形下,想要集中精神是不可能的。

尽管告诉自己至少要睡一下,可是由于精神处在太过紧绷的状态,怎样也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就会浮现翠兰掉进河里那一瞬间的惊慌表情,她朝着朱璎伸出的手徒然地抓向空中,然后被吸入河面黑暗的漩涡中。

昨晚

翠兰和那名男子落河之后

骑着马的桑布扎赶来了河岸。

桑布扎看到聚集在河岸的男子们时,露出相当不悦的表情。名叫曲札利的少年。口中低声念着兄长,然后偷偷地躲到同伴身后。

朱璎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毫无疑问的,桑布扎的介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如果他没有出现的话,慧势必会挥剑砍向这些吐蕃男子。这些男人也并非无法抵抗,但是现在慧的气势完全将他们压了下去。

『快给我解释,桑布扎!』

慧怒吼着将剑抵在桑布扎的喉前。

吐蕃男子们对此情形似乎颇有愠色,桑布扎只是抬起手来,就阻止了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接着,他与男子们远离了朱璎,并与慧两个人消失在岩石后方。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回到朱璎等人身边的只剩下桑布扎一人而已。他从吐蕃男子手中抱过忍不住伸出双手的朱璎。

『桑布扎大人!!求求您!!请去救翠兰小姐!』

朱璎摇晃着桑布扎的肩膀恳求他。

就理性面而言,她了解只能听从他的指示。在那个场合,拥有决定权的无疑只有桑布扎一人而已,他不可能会照着朱璎的要求去做。

对朱璎本身来说,掌握住确实的情势并交由时间去决定乃是她的信念。

但是那个时候,要朱璎沉默地等待他人下命令是不可能的。

『现在追上去的话还来得及!』

『不,恐怕没办法。』

桑布扎以清晰的语调断定。

他的音调绝非冷酷无情,而是潜藏了深切的烦恼。

『请听我说,朱璎小姐,就算现在去追也来不及了。天色这么暗,不晓得那两位会从什么地方上岸,况且河岸边也不太平坦,想要沿着河去追他们是非常危险的行为,而且附近也没有船可以使用。』

『但是』朱璎小声地说,眼泪立即流了出来。

尽管她不认为翠兰会死掉,但是一想到在黑暗中被激流卷走的翠兰会有多么害怕,她的眼泪就不听使唤地流个不停。

桑布扎重新抱好朱璎,让她的脸可以靠在自己的肩上,接着以锐利的声音呼喊少年。

『曲札利!!』

『是、是的。兄长,真的很对不起。』

桑布扎用充满威严的声音询问恭敬道歉的少年。

『利吉姆殿下还活着吗?』

『是的,这点可以确定。』

在听到拘谨却充满自信的发言瞬间,朱璎不顾自身的状况,朝着少年大声喊叫:

『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因为有护身符缝在利吉姆殿下上衣的内侧』

『他在哪里翠兰小姐也在一起吗还有,翠兰小姐也平安无事吧』

『位置并不清楚,而且为何对侍女殿下的事情』

『她才不是侍女呢!!那位小姐是公主殿下!』

朱璎一边哭喊,一边靠着桑布扎的肩膀哭了起来。

桑布札轻拍朱璎的背,并向男子们宣布着:

『我先将你们交给宣王。没有反驳的余地。』

『啊兄长,那利吉姆殿下的搜救工作呢?』

『闭嘴,曲札利!』

桑布扎以凶狠的语气吼了少年一声。

接着对朱璎说话时,又回复了原本的沉稳口气。不,其实可以感受到他努力让自己回复沉稳。

『我接下来要前往宣王的所在地。宣王是配属在打着反吐蕃旗帜的吐谷浑王诺曷钵之下,主张与吐蕃同盟的一个小王。我想拜托他亲自去向诺曷钵王提出希望能确实保护公主安全的进言。』

『道宗大人的现况如何?』

『一直到我离开营区为止,他都还算有精神。待他整治好队伍的混乱情形,进而发现公主

殿下不见了之后,我猜想他应该会与堤-涩鲁大人一起前往诺曷钵王之处吧。』

『这些人也会一起去宣王那里吗?』

朱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男子们。桑布扎扬起了下巴。

『虽然叫他们负责搜索的话会比较快,倘若与吐谷浑的士兵起了纷争,就人数而言是没有胜算的,也可能会影响到今后的外交。』

『桑布扎大人,和翠兰小姐在一起的是什么人呢?』

『这个请恕我无法告诉您。』

桑布扎痛苦地将视线往下移。

『不过他是值得信赖的人,而且在目前的吐蕃国之中,他的身手与勇气是最为出色的一位,他一定会将公主殿下带回朱璎小姐身边。走吧,我们去见宣王。』

桑布扎一声令下,一行人离开了河岸。

与他简单的说法不同,宣王的帐篷位处远方,就算骑马也要到天亮时分才可抵达。朱璎一行人一靠近帐篷,马上就有武装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桑布扎留下了其他男子,带着朱璎同席与宣王展开交涉。

宣王是个留着胡子,一脸看起来很可怕的的男人。

朱璎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因为他们讲的既不是汉语也不是吐蕃话。

尽管如此,看来交涉结果是顺利的。

朱璎被交给宣王的侍从,和曲札利一同被软禁在帐篷里。被红色绳子绑住手腕的少年,抱怨着他的力量被封住了。

「我问你喔,曲札利。你之前叫桑布扎大人兄长对吧?」

「对啊,因为兄长他是我的兄长。」

少年没大脑的**让朱璎颇为烦躁。

「虽然如此,但是你们的年纪相差很多耶。」

「嗯,兄长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所以我在他面前拾不起头来。」

「桑布扎大人是怎样的人呢?」

「他是很伟大的人喔。在我小的时候他曾经去过天竺(印度),发明了吐蕃话专用的文字。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人人都夸他很勇敢。」

「这样啊」朱璎小声地说着,同时哽咽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这位少年很率直,但是和他关在一起仍不免令人沮丧,说不定就是因为有他在的关系才睡不着的。朱璎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也没有单纯到会害怕两手被反绑的男孩子。

但是,待在与他人太过接近的地方,总会让她焦虑不安、无法冷静下来。

可以让朱璎安心亲近的,只有翠兰而已

会决定陪伴翠兰一起前往吐蕃,也不完全是因为顾虑到她会不安,而是朱璎本身不想离开翠兰。

这份感情与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不同。

朱璎也并非想独占翠兰。

可是,像现在这样无法确认翠兰的安危,对朱璎来说就等于是在地狱一般痛苦。

就像水对鱼来说是绝对必要的东西,翠兰的存在对朱璎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

朱璎再次从绢袋中取出水晶片,并开始排列在铺垫上。

一定要试着掌握到翠兰目前的所在地与现况才行她决定用自己的方法来寻找。

只不过,发现了之后呢?

朱璎摇摇头,想赶走不安。

柔软的卷发在她摇头的动作停下来之后,重新散落在肩上。<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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