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多的立场也很微妙。
现在的王位继承权在雷吉克手上,而与其对抗的势力则是拥戴皇太孙的正妃等人一派。
身为布拉多之母的第三王妃,与正妃的关系较为亲近,因此不管布拉多本人的意愿如何,必然会与雷吉克对立。
菲立欧不禁同情起布拉多来。
布拉多是个懦弱的王子,不只对母亲、连对臣子们都不敢有所违抗。他没有力气像雷吉克那样放荡,虽然年方十九,较菲立欧年长三岁,但已经给人一种衰老的印象。这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他天生体弱多病,但他欠缺活力的样子教人平常看了也觉得十分不堪。
他的周围有着不受皇太子派也不受二王子派所信赖、毫无建树的部分贵族们,只因想利用他而集结在一起。
在诸路人马的各怀鬼胎中,葬礼缓慢而肃静地进行着。
棺木中的两位死者已化成了灰。
本来阿尔谢夫的习俗是将尸体连同棺木一起火葬,但在从遥远的佛尔南神殿运送尸体回来,再加上离葬礼举行又隔了一段时间,尸体据说已明显腐化,因此在进行验尸之后,于正式葬礼前即予以火化。
在地方上的有力贵族们到达前,不能举办大规模的葬礼,这也是在不得已下所采取的措施。
巨大的棺木中,各自只放有装了两人骨灰的小壶而已
几天前还活着的人,今天却变成了骨灰、装在小壶里。
维恩皇太子的骨灰会直接加以埋葬,但拉巴斯丹王的骨灰除了一半会埋葬在王室的墓地外,剩下的一半则将会自「王者断崖」撒下
「王者断崖」位在王都的东边
那一带是王室专用的狩猎场地,其景色也深受建国的国王所喜爱,崖下有大河流经,对面则有广阔浓密的森林。
将国王的骨灰从崖上撒入河里,是第一代国王所留下来的传统,历代的国王也都经由这条河川流人大海之中。
明天国王近亲与有力的贵族们将一同前往断崖,而跟葬礼没有直接关连的民众,也可以藉由目送出殡行列以凭弔国王。
葬礼结束后,紧接着就是决定「新任国王」的暗斗了。
究竟是雷吉克,还是皇太孙亚伯特呢
当然是由雷吉克来继任才合乎情理,但政局究竟会如何演变,连菲立欧也不知道。
他无法看透人心。
在连兄弟或亲戚都不值得信赖的贵族社会中,到一切大事底定为止,不论被谁陷害,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菲立欧一边感受到在场的人心中都藏了一把刀,一边静静地等待葬礼结束。
*
在圣堂的葬礼结束后,人们也开始为明天做准备,三三两两地散去。
席上的贵族们肃静地穿过大门,顺着人潮离开,菲立欧也跟着离开了圣堂。
菲立欧一走出门,扎起一头蓝色秀发的少女就跑向他,她似乎一直站在不会妨碍人们离开的位置等待着他。
菲立欧也离开行列,走近她的身边。
两人走到石板路边。
这少女乌路可用手做出祈祷的样子,凝视着菲立欧:
「菲立欧大人,请不要太过悲伤」
「我不要紧的,乌路可!虽然这句话不能大声地说出口,但我其实并不太难过,因为我跟父王和哥哥本来就几乎没有说过话。」
菲立欧说出真心话。
乌路可噤口不语,只是向圣堂行了一礼。
菲立欧身后出现了正妃一行人。
正妃玛莉贝儿仅向伫立一旁的菲立欧和乌路可投以冷漠的一瞥,便一言不发地与包围在她身边的贵族们一起离开,皇太子妃及皇太子的幼子也在其中。
在第二王妃与军务卿、第三王妃、布拉多与达官显要们陆续经过的行列中,也可看见雷吉克的身影。
雷吉克对带着乌路可的菲立欧投以惊讶的目光,然后浮现轻蔑般的浅笑。
雷吉克在猜测些什么可想而知,菲立欧虽然不快,但还是目送他经过。
出现在行列最后的是外务卿拉希安罗姆和政务卿达斯堤亚卡洛司。
六十岁的政务卿达斯堤亚是个头特别大的老人,这与他矮小的身材极为不相称,外表看起来虽然很和蔼,但若有事发生,却会展现出政治家有魄力的一面,是个不可轻怱的有力贵族。
他身旁的拉希安则是身材高大、容貌端正的中年男子,在王宫中很受中高年的女官们欢迎。他虽然具有贵族的姿态,同时也有着平易近人的个性,在外交上充分地发挥长才。今年五十岁的他,比达斯堤亚还要年轻一点。
这两人的低声对话传到了菲立欧的耳朵里。
达斯堤亚说:
「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
「不做什么,就只是仕奉新的国王而已。」
拉希安回答的声音极小。
达斯堤亚追问:
「所以我才问你要拥戴哪位新任国王」
「这就交给你来决定了,我的专长是外交,只对与其他国家的关系感到兴趣。」
听见拉希安如此大言不惭,菲立欧不禁在内心苦笑真是个「难缠」的男人啊!
达斯堤亚是公认的皇太子派领袖,他的立场虽是希望将拉希安拉拢入派系,但拉希安却不会乖乖顺从。只是,拉希安也无意与达斯堤亚为敌不论谁当上国王,他都会宣誓为其效忠,以官僚的立场来说,这是相当正确的。
可想而知,达斯堤亚脸上浮现不满的表情。
阿尔谢夫的政治以执掌内政的政务卿为首,军事由军务卿主导,外交则由外务卿主导。
如今,政务卿拥戴皇太孙,军务卿则拥立二王子,自然所有贵族们都在观察身为外务卿的拉希安之动向。
两人对站在石板路旁的菲立欧两人略为致意,就从其面前走过。
菲立欧身边的乌路可,突然冲上前:
「拉希安大人,好久不见!」
乌路可的脸上充满奇妙而哀伤的神色,朝拉希安深深行了一礼。
拉希安罗姆那五官立体的脸庞瞬间出现了困惑的神色。
啊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乌路可就用手贴住自己的胸口,仰望人高马大的拉希安:
「您忘记了吗?我是马汀迪古雷的女儿乌路可。」
过了一瞬间
拉希安的眼眸不久即因惊愕而张得大大的:
「你、你是乌路可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您变得如此美丽啊,您为什么会来到此处」
原本对大多数事物都不会感到惊慌的拉希安,现在居然大为慌张,让菲立欧觉得很意外。
负责外交事务的拉希安也和威塔神殿的高官们有所交流,就算与乌路可相识,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在他身旁的达斯堤亚一听到「乌路可」这名字,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乌路可接着转向达斯堤亚,同样深深地行了一礼:
「在这种场合叫住两位,真是对不起。我是威塔的司祭乌路可迪古雷。」
她的表情依旧哀伤,结结巴巴地说着哀悼的话:
「对于国王陛下和皇太子殿下的不幸,我也感到很惊讶在此谨为他们两人祈求冥福。」
「感谢您的心意,我是政务卿达斯堤亚卡洛司,以后还请您」
达斯堤亚说着漂亮的应酬话,眼神却飘移不定。
拉希安与达斯堤亚一同望向菲立欧。
然后拉希安开口道:
「呃菲立欧大人!请问?」
菲立欧有点惊讶,他还以为他们早就知道乌路可来此的事。
在两位大贵族面前,菲立欧慢慢地开口:
「她现在住在威士托的宅邸,因此也出席了今天的葬礼我想,威士托团长应该有在报告书中提及才是」
菲立欧如此回答,达斯堤亚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他忙于处理眼前的紧急局面,似乎还没有看过报告书。
达斯堤亚的态度突然变得郑重:
「失礼了,可能是因为联络不周。原来乌路可大人您也参加了今天的葬礼啊?」
乌路可点点头:
「是的,虽然我不是这国家的人,但在菲立欧大人的盛意邀请下,也跟警备的人一起,在圣堂角落为陛下和殿下祈求冥福」
乌路可回顾中庭的树荫
莱纳斯迪和黛梅尔两人潜伏在那里,他们一看到政务卿等人的视线,立刻屈膝行礼。圣堂的周围还有许多其他的骑士潜伏警戒着。
拉希安看着乌路可:
「乌路可大人,您与菲立欧大人本来就认识吗?」
乌路可像是害羞般地低下头、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态度简直就像恋爱中的女孩一样,让菲立欧慌了手脚。
同样感到惊讶的还有拉希安和达斯堤亚,他们略微探出头,看了看菲立欧和乌路可。
乌路可慢慢地开始答道:
「我从很久以前就受到菲立欧大人特别照顾,他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拉希亚眨着眼,达斯堤亚则是张大了嘴。
这话本来可以当作一般客套话,然而这可爱少女的动作却包含着「超乎于此的意味」。
「乌路可,等一」
菲立欧想要阻止她。
达斯堤亚和拉希亚一起把视线转向菲立欧。
达斯堤亚脸上有种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
看似想要微笑,但因葬礼才刚结束,做出这种表情又有点不妥,结果就变成了掺杂着惊讶又似笑非笑的暧昧表情。
「哎呀!菲立欧大人也真是的,若两位是这种关系的话」
「不、不是的!达斯堤亚卿,这是误」
拉希安伸出双手放在菲立欧肩上,制止他狼狈的辩解:
「不不,菲立欧大人。关于这件事,我们当然会暂时保密的。等到陛下和殿下的丧期过了,再重新」
对年轻时英俊潇洒的他来说,这种程度的事似乎还称不上是丑闻,反而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神官与贵族之间的交往或联姻是很少见的,但若对方是威塔神殿内高层的血脉,也可说是极为难得的良缘。
唯一的问题是菲立欧本人并没有「这种」意思。
「拉希安卿,我都说是误」
乌路可转向菲立欧微笑,那是有节制、楚楚动人、甚王可说是神圣的「完美」微笑,而且也很明显地是出自于演技的笑容。
菲立欧只有闭口不语。
但乌路可脸上依旧带着出于演技的微笑:
「菲立欧大人,能尽早得到这两位大人的谅解,我觉得还是比较好」
这真是「致命的绝招」。
看到乌路可突然展露的演技,菲立欧也只有绷紧了脸。
拉希安和达斯堤亚点头致意,留下好奇的眼光,便先行离去。
菲立欧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大大地叹了口气:
「乌路可」
「您要说的话,我都知道。」
乌路可一改刚刚的口气,用略微低沉的声音说道。
菲立欧边摇摇头,边问明白:
「你到底做何打算?在想些什么呢?」
乌路可也演得未免太露骨了,达斯堤亚两人完全误会了她跟菲立欧之间的关系。
但是,乌路可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做出这种带有恶作剧意味的举动。
乌路可转向菲立欧、低下头,天蓝色的秀发一甩、垂了下来:
「非常抱歉,我做出这么唐突的事,让您吓了一跳。」
乌路可很干脆地认了错,正面面对着菲立欧。
「不过我并没有撒谎,对我来说,菲立欧大人确实是很重要的人。」
听到这番真挚的话,菲立欧点点头:
「对我来说,乌路可也很『重要』喔!不过,你为什么要故意用那种让政务卿他们误会的说法呢?请告诉我理由。」
乌路可略略低下头:
「我是为了牵制他们帮菲立欧大人您安排未婚妻的行动。」
这回答让菲立欧瞪大了眼,这对他来说根本是想都没想过的事。
「未婚妻?怎么可能」
「我从威士托大人那儿听说他们可能将会有这样的动作,理由就是现在的情势。这样您大致能够了解吧?」
听到乌路可的话,菲立欧吓了一跳。
乌路可慢慢地说道:
「今天早上我也和威士托大人谈过了我想这样一定会被您讨厌的,虽然失礼,但还是擅自以这种方式行动了」
菲立欧按住额头,大大地叹了口气:
「不,可是,该不会」
「达斯堤亚卿刚才的表情,您也看到了吧?那是『计画落空』的表情。」
乌路可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
「菲立欧大人,我还不是很了解这个国家的内情,因此我就以常理推论在皇太子过世、皇太子的幼子与二王子争夺继承权时为了勉强拥立幼小的人,就会需要流有王室血脉的有力监护人。这样一来,三王子和四王子岂不是监护人的头号候补吗?三王子似乎体弱多病,因此对方就看上了菲立欧大人出任监护人的可能性,这是极为自然的事。」
被她指出自己没注意到的可能,菲立欧又叹了口气。
一经他人说穿,就会发现这是极为理所当然又单纯的事。但换作是自己的事,却往往不容易注意。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从以前就一直被当作是多余的人,从来没想过政务卿等人会需要自己。
但菲立欧并不打算加入正妃的派系,而且老实说,他现在也不想隶属任何一个派系。
达斯堤亚似乎早巳不动声色地开始行动,想要笼络这样的菲立欧。而威士托察觉他的企图,便请乌路可先行出招。
若是达斯堤亚已找好有力贵族的女儿,没有未婚妻、母方家也式微、立场薄弱的菲立欧要是拒绝这门婚事,就显得相当无礼。原本菲立欧就不是可以「挑三拣四」的立场,加上王室的人也不是没有三妻四妾的先例,因此他很有可能会陷入不得不结婚的状况。
然而,虽说可以娶好几位妻子,但要是接二连三地迎娶进门,对正室而言也是相当无礼的,从最初的结婚到迎娶第二任妻子必须相隔好几年,这是对女方家族的一种尊重。
若只是娶妾的话还无所谓,但如果对象是威塔神殿的司祭乌路可,那可就不只是失礼而已了。她身为神姬的妹妹,地位堪与大贵族千金或一国的公主匹敌。正因如此,就菲立欧的立场而言,就可以用与她的婚约为理由拒绝其他婚事了。
「虽然只能拖延几年的时间,但我想目前这样就够了。」
乌路可说着。菲立欧沮丧地垂下肩膀:
「谢谢你,乌路可。我必须跟你道谢才行呢!」
一旦菲立欧加入任何派系,就意味着王宫骑士团团长威士托会加入,更进一步地,王宫骑士团也会加入。
若在平时,这可能还「无足轻重」,但唯独当下,深受先王信赖的威士托之动向,其重要性更甚以往。对于无法诱之以利只能动之以理的硬骨忠臣威士托,相信任何派系应该都想要拉拢才是。他的存在,是强化自身派系「正当性」的重要因素。
仔细想想,对于让国王在眼前轻易被杀的威士托和菲立欧而言,正妃和政务卿的责难也太轻了些,这似乎也意味着他们并不想要得罪这两个人。
「啊我总算有回到纷扰世界的真实感了呢!佛尔南神殿的生活真教人怀念。」
菲立欧带着叹息如此说道。要是在那悠闲的神殿一直居住下去,大概会把政略、政争这种事当作是不知哪个世界的天方夜谭了吧!
乌路可嘻嘻笑着,不过这次并非出于演技:
「所以我以前不就说过了吗?身为神官的生活一定比较适合菲立欧大人您的个性的。」
「不过当神官太辛苦了,不适合我啦!」
菲立欧耸耸肩。神官有神官的辛苦,从在佛尔南看到的几个实例就可以得知。
「对了,乌路可,你不觉得这里很令人怀念吗?在回去之前,要不要散散步?」
「好的,我很乐意。」
听到菲立欧的提议,乌路可开心地点点头。
菲立欧对稍远处的莱纳斯迪等人叫道:
「你们要不要一起来?你们如果来保护我们,那就太感谢了。」
金色短发青年戏谑地笑道:
「不了、不了,您跟将来的未婚妻相聚,我们可不想当电灯泡。」
黛梅尔立刻打了他的头:
「莱纳斯迪,别说这种无聊话。菲立欧大人,我们还要负责警备任务,必须立刻去集he和报告,在此先告辞了。」
「正是如此。何况,要保护谁的话,菲立欧大人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了。」
莱纳斯迪说着,将自己带来的剑递给菲立欧:
「为了小心起见,先借给您吧!晚一点还请还我。」
「我知道了,那么等会儿见。」
菲立欧接过剑、告别两人后,就跟乌路可一起在王宫的中庭里散步起来。
王宫的中庭相当广阔,到处都有树林、假山或花坛等,那美丽的造景,跟相邻诸国的相较之下显得格外出色。
太阳依旧高挂天空,初夏的绿意分外耀眼,柔软的草地也整理得相当漂亮,让人想直接躺在上头。
一片绿意的视野边缘有着小小的假山
菲立欧和乌路可走到那座小山旁。
「你还记得这里吗?」
菲立欧问道。乌路可点点头:
「当然,这里是我把『生命辉石』送给菲立欧大人的地方。」
那是七年前菲立欧和乌路可互道别离之地。
「真令人怀念,那之后已经过了七年了呢!」
菲立欧点点头:
「是啊!那时候根本没想到哥哥和父王会这样突然死去。」
「是的,人的死亡总是出乎意料的。」
乌路可望着远方:
「生与死都是人的定数在从出生到死亡的极为短暂时间里,并没有很多人能够成就一番事业,维恩殿下是太早过世了,但拉巴斯丹陛下则是一位很出色的国王。」
「嗯,虽然父王他并不认为自己适合这个位子但当他不在了,我才真实感受到,他虽然朴实无华,却是一国的重要支柱。」
菲立欧走在假山周围的草地上,无限地感慨。
哥哥维恩正要继承父亲的位子,以臣子的角度来看,他应该会是一位好君王,但是现在觉得可惜也来不及了。
菲立欧和乌路可一边谈话,一边继续在中庭散步。
「皇太子派会乖乖退让吗?」
「我不了解正妃的个性,所以无法判断但是他们既然想要拉拢菲立欧大人,我想他们并没有放弃。」
「我想雷吉克哥哥也不会放弃,所以接下来可能会有一阵混乱而为了不要让事情的发展演变成内乱」
菲立欧喃喃自语着,随即闭口不语。
乌路可感到不解:
「菲立欧大人,您怎么啦?」
「不,没什么。」
虽然对乌路可如此回答,但他脑海里却浮现了令人不快的联想。
在有人穴手阻碍时,那些人会怎么办呢菲立欧自己虽不喜欢,但自古即有常用的手段。最近阿尔谢夫虽不曾听闻这种事例,但也有一部分人怀疑,菲立欧自己在国王和皇太子死亡时,是否就是使用了「那种手段」
暗杀
只要一死,人就失去了影响力,至少其未来性就此中断。而且,已死的人不会以国王身分统治人们。
(该不会有人真的做到这种地步吧)
虽然他希望如此,但又无法否定这种想法。这是最简单而有效的禁果,两大派系的任何一方被其所迷惑,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乌路可轻轻握住了沉思中菲立欧的手:
「菲立欧大人,请看那边!」
乌路可压低声音。菲立欧看往她所指的方向
一对年轻男女正走在横越庭院的砖瓦路上;而无视于道路、走在草地上的菲立欧两人,就从树篱与树荫之间偷看是以这对男女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菲立欧见过这男人,他是世代相传的名门贵族桑克瑞得家的长子克劳斯桑克瑞得,被视为当今军务卿葛楚德的继承人。
不过菲立欧之所以会知道他的姓名,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血统。
他年纪轻轻就创立了以桑克瑞得为名的贸易公司,在商业之路上大获成功,这与众不同的经历也让他在贵族社会中大放异彩。
那飘飘然瘦长的身材与闲适的表情,总给人一种教师或牧师的印象。
相反地,那名女子却是菲利欧不认识的人,从她身上所穿的高雅丧服来看,很明显是贵族的千金。
菲立欧发现自己打扰到他们,转过身想要离开。
此时,偶然间听到两人的对话
「哥哥,我是认真的!」
「妮娜,你太大声了」
贵族克劳斯迅速地环顾四周。
菲立欧立刻压着乌路可的肩膀蹲下来,他们以树篱为遮蔽,得以完全藏身。
「哥哥,可是我」
「妮娜,拜托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你应该明白的吧?」
这个叫做妮娜的少女称呼克劳斯为哥哥,看来似乎是桑克瑞得家的女儿。
菲立欧搜索着记忆,妮娜桑克瑞得是二王子雷吉克从小指腹为婚的妻子。
她的父母早已亡故,被亲戚也是家族领袖的葛楚德桑克瑞得家收养。两人名为兄妹,其实是堂兄妹的关系。
菲立欧也没有见过她,贵族的千金向来都待在领地里,今天她一定是为了参加国王和皇太子
的葬礼才特地前来王都的。
她和克劳斯避开他人,在中庭深处起了争执。
菲立欧并没有偷听的意思
为了不被两人发现,菲立欧弯着腰,牵着乌路可的手正要离开,乌路可也默默地跟着他。
他们虽无意偷听,却还是又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可是,哥哥我是雷吉克大人从小指腹为婚的妻子,他对我想必有所疏忽,我在陪他过夜时就可以趁机杀了他,然后说是『刺客』杀的」
听到女孩压低声音所说的话,菲立欧吓了一大跳。
他的背上冒出冷汗。
妮娜桑克瑞得似乎正在和哥哥商量关于暗杀雷吉克的事。
「过夜妮娜,你还是个孩子,请不要随便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太下流了。」
克劳斯以略装迷糊的口气说着,并叹了口气:
「还有,不要再提这种『危险的事』。雷吉克大人的周围也有警卫,在某些状况下甚至也有人监视房间听好了,桑克瑞得家是支持雷吉克大人的,这是父亲跟爷爷决定的事,妮娜你没有必要多费心思。」
克劳斯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严肃。
这也难怪,自己说出要暗杀王族的话,虽说是在周围没有人的中庭深处,也太过不小心了。事实上,周围还真的有无意间出现在现场的菲立欧跟乌路可
「可是」
妮娜还不肯罢休。菲立欧慢慢地从树篱的缝隙间窥视两人。
「妮娜,你要是这么不喜欢他的话,就由我来请求父亲重新考虑指腹为婚的事。所以你不要随便轻举」
「哥哥,我个人的喜好无关紧要,那个人本来就不具备国王的资质」
「妮、娜!」
克劳斯的口气变了:
「他不足的部分由臣子来补足就够了,国王没有必要是万能的」
克劳斯如此断言,过了一会儿又说:
「这是爷爷说的。何况我也会从旁辅佐,总有办法解决问题的吧!」
他又恢复轻松的口气,拍拍妹妹的肩膀。
「哥哥你!?这让我更加不安了」
妮娜的声音无力到近乎哀伤。克劳斯大大地皱起眉头:
「你这话也太失礼了,而且我不安的程度也不输给你呢!」
「这种事有什么好骄傲的!」
菲立欧与乌路可一边偷听着背后两人的奇妙对话,一边蹑手蹑脚地离开。
隔了一段距离、看不见两人后,菲立欧才放松心情,乌路可也大口地深呼吸。
两人就直接坐在草地上
乌路可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凝视着身边的菲立欧:
「菲立欧大人,我真是吓了一跳。刚刚那是」
「是啊那个女孩是雷吉克哥哥指腹为婚的对象,刚刚的话就当作没听见吧!」
听到菲立欧的话,乌路可也点点头。
既然身为兄长的克劳斯要她打消念头,现在也没有证据了。要是菲立欧两人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就成了流言蜚语。
乌路可小声地问道:
「话说回来雷吉克大人竟然这么没有人望吗?」
乌路可毫不客气地问道。菲立欧不悦地点点头:
「这样对哥哥虽然不好意思,但就算他被谁暗杀了,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自己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一定没想到,连属于自己这个派系、极为亲近的人之中,竟然也有人想要暗杀他。妮娜这个女孩外表看起来相当娴雅,但却考虑着极为危险的事。
暗杀
这字眼的沉重感让菲立欧感到很郁闷。
将妨碍自己的人杀害、加以排除相较于经由讨论和妥协的政治,可说是相当暴力而幼稚的手段。不过正因为幼稚,所以易懂而单纯,只要稍一动念,就能听到恶魔的低语。
万一失败,肯定要赔上性命;就算暗杀成功,要是被发现自己是凶手,还是会招致灭亡。以这层意义说来,暗杀的风险相当高,但相对地效果也很好。
掌权者注定经常要面对这种不确定的威胁。
菲立欧跟乌路可一起踏上回威士托宅邸的归途。
明天为了撒下国王的骨灰,许多出身高贵的贵族们将来到街上。
为了护卫这些贵族,除了近卫骑士团、王宫骑士团之外,卫兵和街上的护民官们应该也会出动。主导军事的桑克瑞得家所备的士兵们,也会在王都周围严加防守他们是为了牵制内乱或贵族的暴动所成立的军团,并不是以对付暗杀者等为目的
在通往「王者断崖」的道路上,因周围有森林包围,很适合埋伏或逃跑,若是有暗杀者伺机而动,那里可说是绝佳的地点。
菲立欧希望自己不祥的预感只是杞人忧天,同时握紧了借来长剑的剑柄。
所谓的剑,就是武力的象徵,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杀害敌人,能不使用当然是最好的。
明天撒骨灰时,他想要带着自己用惯了的那把「刀」。
没有人会因暗杀菲立欧而得到好处,因此他认为自己不会是被暗杀的对象,在某种意义上,自然就没把它当一回事。
然而万一发生什么事,他手上却没有武器,就不能保护乌路可或其他人了。
不知不觉中,菲立欧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走在他身边的乌路可,不安地仰望他的侧脸,然后肩膀轻轻地颤抖着。
一阵强风吹过中庭
突如其来的强风打在身上,让菲立欧眯起了眼。
无意中抬头仰望天空,是那么遥不可及而澄澈蔚蓝。
丝毫不受地面上纷乱权力斗争污染的蔚蓝天空,在菲立欧眼中分外耀眼。<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