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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画集短篇(2 / 2)

搭载着因为冲击而失去意识的伊里野,驾驶舱仍在一边抵抗着空气阻力而减速,一边继续飞行着。

三号机的座舱是根据伊里野的体型设计,除非是弹出高度过低,理想状况下的话,按照设计座舱是可以进行比较平稳的飞行降落的。不过现实情况并没那么乐观,座舱在纵方向快速的旋转着,被吸引着一般坠向绿色的地面。

这个时候,座舱搭载的处理器也开始了工作,向伊里野紧急供氧,确认旋转状况,测算高度和速度,优先制止座舱的旋转。处理器计算着放出诱导伞的时机,开始倒数计秒,3、2、1,放出。

失败了。

在制止住旋转之前,诱导伞就被卷入。立刻切断连接缆,预备的还有两个。3、2、1,放出。

这一次非常成功。

座舱的旋转停了下来,在诱导伞的阻力下下落速度变慢,落下轨道也变得垂直。紧急用氧气的消耗量发生些许变化。随着座舱旋转的停止,因为冲击而失去意识的伊里野终于醒了过来。处理器开始最后的读秒,诱导伞切断,主降落伞放出,分别计算每一条绳缆的受力,监视开伞状况容许范围内。

砰。

全部固定限制解除。

座舱被完全切离出来。

于是,伊里野浮在空中。

意识非常清醒,就连自行车冲下坡道的风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推开HMD的遮目镜睁大双眼,黄昏的日光染红了地面的一切,巨大的云连在一起温柔的筛透着阳光。降落伞放射状的骨架,完全像一只巨大的海蜇。

八月三十一日的天空。

巨大的乱云四散在各处,被染成红色青色白色黑色的晚夏的天空。

如同要把心都吞下的天空。

成功了。

在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逃脱中活下来了。

伊里野确认着高度计的数值,预定地点的牧草地在西边一点的地方,思考要怎么办。最危险的山地已经避开,降落伞着陆的训练也已经做过不知多少次了。观察着眼下的地方,寻找适合降落的场地。

伊里野,在晚夏的天空中降落。

根据之后的调查,伊里野弹出的地点是在方位115距离33NM高度3敷岛县大川地区上空3000英尺附近。弹出舱的残骸在附近的山林中找到,而降落伞和其他的物品到最后也没有找到。说不定是被什么人捡走了吧,也可能被当成乱丢的垃圾被清理了。

甲野光弘,大川地区的农民。因为糖尿病恶化的原因辞去了铁道公司的副经理的职务,现在在家务农,五十二岁。八月三十一日下午七点,甲野在工作结束驾车回家的路上,看到了步行横穿田地的少女。年纪在十三到十四岁左右,长发,穿着没见过的像T恤的服装,手里有一个类似园原基地士兵的巨大背包。甲野没有仔细想就停下车,出来大吼了「不许进入田地!」,少女极为慌张的逃走。

渡边诚,大川街道路边某超级市场的店长,有空手道初段实力,三十三岁。下午七点十分,正在吸烟的渡边听到停车场有类似蜂鸣器的警报声传出,立刻拨打了110报警,附近的巡警很快赶到。犯人首先试图daoqie停车场的一辆速克达摩托车,不过却碰响了警报器,慌张之中偷了附近的一辆自行车逃走。被盗的自行车两天后,在街道往南三公里的公共汽车站被找到。

吾妻祥子,园原巴士汽车公司唯一的女性司机,绝对无法接受蜜瓜和火腿这一搭配,二十七岁。八月三十一日晚七点四十五分,吾妻驾驶的巴士到达终点站「园原车站前」结束工作。最后有一个拿着大背包的少女,头发齐腰,衣服的描述与之前甲野的证言一致不过按吾妻的说法,是很土气的牌子,而且尺码有些过大,就好像是谁故意要她这么穿的感觉。少女花一万元请求她交换衣服,于是吾妻答应了,不过少女没有摘下手上的护碗。

见泽俊次,打工维生的自由业者,坚信男人活下去的需要就只有「电、水、煤气和AV」,二十四岁。去距离见泽的公寓最近的录像出租店商业区的「梦映像」的话,走釜藤大桥向右转穿过小店的停车场是最快路线。当时见泽正借了两部最新的女教师片回家途中,并没有特别留意前面十米与自己同方向步行的少女。然而,当见泽与少女走到釜藤大桥上,终于和眼前这个穿迷你裙少女互相注意到对方的时候直接引用见泽的话「她惊讶得停了下来」,「环顾四周却没找到桥上有可以躲的地方」,「背对着车道盖住脸部」,「于是绕过她去走离了那个地方」。除了长发和一个大背包,见泽并不记得其它详细的特征。

米田尚美,患盲肠炎目前疗养休假中的女性自卫官(W.A.C),因为不满石川医院的伙食而每晚空着肚子跑出来,二十二岁。晚上八点左右,刚刚吃完附近便利店买来的食物的米田,走在园原中学附近的时候,看到操场西侧的门前有个不明的人影。人影可能是女性,长发,正越过隔开学校与马路的矮墙观察园原中学的木造校舍。路边没有街灯,对这种气氛感到恐惧的米田准备从右边过来的路离开,却听到背后传来蝉的声音,再回过头时人影已经不见了。那时米田并没有带眼镜和手表,因此没有看清人影的服装和有没有带包,晚上八点这个时间也是根据自己回到医院时的电视节目大致推算的。

浅羽直之,园原中学二年级四班学号一号,直到八月三十一日还完全没有做暑假作业,十四岁。

浅羽归属学校没有正式承认的新闻部,而新闻部的夏天专题则是UFO。浅羽和新闻部的部长藏在传言作为UFO基地的园原基地附近山里,在用望远镜监视航空路线、用心听无线电、充当蚊子盛宴、朝情侣的车扔鞭炮的各种傻事中浪费了二年级的暑假到最后一天。从山里撤退是在下午五点,和部长分别后,一个人正为了逃避新学期与暑假作业的前后堵截,决定冒险一次。

溜进晚上的学校去游泳。

这个是浅羽,为了夺回被园原基地山里整个剥夺去的暑假而想出来的行动。

翻过北边的门,穿过管理员室,在锅炉的阴影中躲藏到晚上八点十四分。黑暗降临到木造的校舍,警车的鸣笛比平时还要吵闹,夜空中耸立着神社的广告牌。跑到游泳池旁边的更衣室,到这里浅羽才发觉到自己并没有带游泳裤一类的东西。

想一下,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都已经到这里了也没其他的办法,在山里寻找UFO的行动这么结束掉就好,可没办法结束的是,暑假作业到现在还半点都没动,之后的事情也可以想象了。

还犹豫着什么不穿游泳裤绝对不能进泳池之类的事情的话,这个夏天都早就结束了,于是浅羽决定稍稍违背一下常理。

浅羽决定穿上学校发的体育短裤去游泳。

换好了衣服,脱下来的东西和包都放在更衣室里,没有去洗澡和消毒槽。想起以前在这里的苔藓上摔得头破血流的某人,浅羽一个人笑了出来。真是太好笑了虽然不怎么是笑的场合。

按下把手打开门,走到了夜晚的泳池边。

拼上性命才终于到了的游泳池,比想像的要窄小不少,能嗅到氯消毒的气味,夜里的星星映在水面上看不清楚水底。

伊里野想象中的泳池是椭圆形的,不过眼前黑色的水面却分明的构成了长方形。用油漆写的字迹表明泳池只有二十五米长、十五米宽。泳池边的水泥太过粗糙弄得脚底有点痛。背后的建筑物是更衣室,旁边有一个二基六系统的供水设备。包围着这里的合成树脂墙壁上贴着写有「认真做准备运动」「游泳后要清洗眼睛」「禁止在泳池边跑步」之类字的嵌板。总的来说,比起教学训练用的泳池,更像一个娱乐场所的感觉吧。

在泳池边脱掉衣服,变成穿泳装的样子。(注4)

头发卷了起来,从包里拿出游泳帽。犹豫一下,还是把护碗也取了下来。一个人在没到过的地方穿上泳装,因为过于没防备而有点颤抖。平静下来深呼吸,再深呼吸一次,慢慢的走向泳池边,看这完全漆黑的水面。

害怕。

膝盖在嘲笑自己了,有点站不住的感觉,扶住旁边的扶手。

如此接近的看着漆黑的水面,就好像是哪个异次元的产物,如同有一百米的深度。无意识的环顾四周寻求着帮助,但是被黑暗包围的游泳池附近,只有自己一个人。认真做准备运动、游泳后要清洗眼睛、禁止在泳池边跑步但是,却没有写上游泳的方法。

想要游泳。

想要变得会游泳。

再一次鼓起勇气。

睁开眼睛,盯着眼前高涨的黑色水面,身体却悚缩了起来。

从基地逃出来溜到泳池,之后要怎么办却完全没想过。

至少

至少如果艾莉嘉在的话就好了。在沙漠长大的几个人之中,唯一会游泳的就是艾莉嘉了。如果活着的艾莉嘉现在能够和自己一起在这里,一定会鼓励着胆小的自己并教给自己游泳的方法吧。

但是,今天的艾莉嘉却不是这样。

今天的艾莉嘉根本没办法来这个地方,要是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的话,一定会一边指着自己大笑出来一边这么说吧

还不如下决心死掉算了?

「啊、」

这个时候,伊里野的脑中突然明白了什么。

今天的艾莉嘉,几次的向伊里野推荐了「死亡」。

那么艾莉嘉,劝说自己在夜晚溜到泳池来,又为了什么?

吉米坠落在沙漠中的公园,汀是第一位「战死者」,安莉珂把九毫米的子弹射进了自己的脑袋,最后剩下的艾莉嘉明明约定好要永远在一起的艾莉嘉,在那一次出击之后却再也没有回来。

为什么。

说不定,汀也见过吉米的幽灵吧。

那么,安莉珂也许见过汀的幽灵,艾莉嘉也许也见过安莉珂的幽灵。自杀前明明被隔离禁闭的安莉珂是怎么拿到的,到最后也是个谜,艾莉嘉那次「未归还」的出击也没有解释。

把交给安莉珂的人,也许就是汀的幽灵吧。

艾莉嘉她,也听过安莉珂告诉她「天国的坐标」吧。

那样的话、

伊里野回过神,看着眼前纵二十五米宽十五米的泳池。

这个,就是自己的「死」了吧。

伊里野接受了。

已经不再害怕,现在的自己一定是可以游泳的。想象着暑假的最后一夜,逃出人类最后的城砦园原基地。在一个中学的泳池中,Manta飞行员小组仅存的最后一人,穿上学校的泳装带着泳帽,慢慢地走入水中。水温并不算冷,如同在黑暗中结露了数万年的水滴般浓厚,仅存的那个人在水池中慢慢、慢慢的游着,最后在到达水池正中的时候停下了呼吸与心跳。

起跳。

让游泳帽沉入水面。

这样就结束了。

不管穿黑衣的人们怎么寻找,也永远都找不到尸骸。

也不错嘛啊伊里野这么想着。有点想感谢艾莉嘉,本来对活着或是死去早已经无所谓了,正因为这样,才会期望能逃出基地,溜进泳池来游泳吧。就算是临刑的死囚也会允许吸最后的一根烟不是吗?

那么,如果那根烟草是加了毒的,倒也会觉得不错。

伊里野蹲在泳池的边缘,伸出手触摸着水面。

指尖,在水面上徘徊

看吧,没关系的。

没什么可害怕的。

也没什么需要觉悟的,就在伊里野站起来的时候,那个瞬间唐突的到来了。

背后有谁在。

「那个」

伊里野,受到了突然袭来的惊吓。

这份惊吓把一切都推翻。

好怕。怕到没办法回过头,而感到恐惧的身体却擅自的向背后转身,扭动的手腕没办法承受上身的重量,而支撑着体重的左脚也踩滑。连惊叫都发不出来,双脚就都踏在了空中,右手无意义的伸向够不到的地面。不到一秒的瞬间,却如同时间延长了一般漫长。

于是,与身后的少年四目相对。

是谁呢,一瞬间这么想。

那个瞬间,两人的时间并没有同步。少年还停留在刚刚的时间当中,并没意识到伊里野已经腾空的事实。口部还维持着刚刚那句话的口型,右手伸在半空中,不过他的视线却追逐着伊里野。在延长的这个瞬间中,伊里野向少年的方向伸出了左手。

救救我,伊里野想着。

明明都已经有在今天死去的觉悟了。

明明被教过,对不回答识别信号的单位要认定为敌方。

不过,虽然好像马上就能赶上了,少年仍然追不上伊里野的时间。伊里野的臀部跌进水中,像镜子一样平面被打乱了,在夏天的夜里飞溅出无数的水花,身体在冰冷的水中慢慢下沉。

少年,却只是浮现出一脸困惑的表情,看着在水中的伊里野。

(注1:艾莉嘉,与伊里野同为BlackManta驾驶员,某次任务中不明原因的脱队加速,被一同出击的伊里野追逐着绕行地球四圈,最后坠毁。此后伊里野经常产生看到她亡灵的幻觉。)

(注2:吉米、安莉珂、汀都是BlackManta驾驶员,与艾莉嘉和伊里野组成当初在内华达基地训练的五人小队。但三人也均已死亡。)

(注3:F.B.O罗兹维尔计划中美丽国空军开发的技术,使用反重力器进行飞行,BlackManta的特有配置。有着极强的运动性能,不过必须由特殊的孩子才能操纵。目前世界上还活着的驾驶员只有伊里野加奈一人。)

(注4:原作小说中浅羽看到在水边的伊里野时,后悔着自己没能生作旁边墙上的刷子,看着伊里野更换衣服。这样看来他是想错了伊里野把泳衣穿在里面的。)<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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