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将照应在窗帘上的模糊剪影,更加鲜明地浮现出来。
那是个稚龄孩童般的娇小身影。
葡萄子?
美咲一瞬间忘却了恐惧,在口中小声呢喃着。
无论是那身高、发型、散发出来的感觉,都令人感到熟悉
是葡萄子吧?
绝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的理性思考,转眼间便从美咲的脑海中全数消失,当场马上转变成百分之百的肯定。
我不可能认错她的身影,绝对不会错的!
(她回来了!)
葡萄子!
身体因喜悦而不断颤抖着。赶快过来这里,让我看看你的身影,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好想与你说话,与你接触与你相拥。
那道剪影的主人,伸手摸着微微开启的落地窗。
不过就在这个瞬间,忽然有股嘈杂的声音自远方传了过来。
那是状似许多男性的怒斥、训诫声,以及皮靴在柏油路面上奔跑的坚硬脚步声。
声音来源必定是家门前的那条小巷子。
剪影的主人,像是极为吃惊似地将手移开窗户,翻身离去。
啊!
(她要离开了!)
等等!葡萄子!呀!
美咲虽然想追赶,但是因为过于仓卒而导致下床失败,上半身直接往地板趴去。
宛如葡萄子的那道剪影则逐渐变淡慢慢远离。
等等!别离开我!
在一片深邃的黑暗中,美咲以半趴的姿势在像冰块的地板上朝落地窗爬去。
葡萄子!
然后抓着窗帘起身,以几乎要把它扯破的力道一把拉开窗帘。
苍色月光照映在美咲的脸上。口中的丝丝吐息,在玻璃窗上留下一片白雾。
她推开落地窗,向外走去。
那里什么也没有,阳台上已是空无一人。
冰冷刺骨的冬风,几乎可将肌肤撕裂切碎。
美丽动人的繁星与白月,从浮云逐渐逝去的夜空上,低头俯视着孤单一人的美咲。
怎么这样
美咲失魂落魄地趴倒在扶手上。
葡萄子又再次不见了。还是说,刚刚那只是幻觉等诸如此类的现象呢?由于过度思念葡萄子,因此看见了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幻象?
忽然听见一股脚步声。虽然这声音远到几乎快要消失不见,但是只要仔细聆听,还是能依稀听见。
美咲抬起头来,东张西望试着看向四周。话说回来,刚刚也有听见外面传来男性的叫唤声,以及其他嘈杂的声音。
从二楼的阳台望去,几乎可看遍整个住宅区。美咲就这样仰赖着月光与路灯,聚精会神地寻找声音来源。由于偶尔会与葡萄子一同寻找夜空上的星星,因此她对自己的夜视能力多少有些自信。
(找到了,有好几个人应该都是些成年男子。)
似乎那些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们,在直通家门前的这条小路上使尽全力狂奔,逐渐远离美咲的家,朝着繁华街方向前进。附近的狗也像是在证明此次骚动一般,不断发出凶悍的狂吠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跑得那么急)
比起他们的身份,美咲反倒更在意他们匆忙离去的原因。
照那样子看来与其说是逃离某种东西反倒比较像是在追赶什么拼死追赶着,自他们手中逃走的那个东西?
难不成葡萄子匆忙逃走的原因就是这个?
男子们最后完全消失在黑夜深处,狗叫声也随之停止,宛如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的寂静再次笼罩住周围。
美咲在这之后便不再入眠,依然保持并未开灯的状态耐心等待。
并且直接让落地窗与窗帘大开,完全毫不在意接二连三吹入房间内的冷风,在床上以环抱两腿的坐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沐浴在月光下的阳台。
下定决心,怎么样都不可错过先前那位状似葡萄子的人回到此处的瞬间。
但即便取代月光的朝阳崭露头角,麻雀们宣布早晨来临的歌声响遍整着世界,状似葡萄子的身影依然没有再次回到此处。
不过美咲却并未因此垂头丧气,反倒变得更为深信不疑。
那道黑影果然是葡萄子。她还活着,但因为某种原因而被身穿黑西装的男子们追赶。
在勉强甩掉追兵后,费尽千辛万苦回到这里。但是没有多久又被这群男子发现,只得再次远离不可。
(绝对是这样没错那孩子葡萄子现在一定还活着。)
这绝对不是幻觉,也绝对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当然也绝非看错。那必定是葡萄子,是我最喜欢的那位葡萄子。我只能这样相信。
并且我要相信事实真是如此。
既然是这样那就非去不可。
美咲在那之后完全没有入眠,不断来回思考,最后得到这个结论。
葡萄子还活着,并且现在还身陷危机。
既然是身陷危机,当然得尽快前往营救不可。这是身为持有者的我不对,应该说是身为朋友的我所该做的事。
当时间超过早上七点,美咲才终于从一直维持坐姿的床铺上起身。此时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睡意。这是因为现在她的内心与脑海,有生以来第一次完全被如此强烈的情感所占满。
将振奋自己的决心紧紧怀抱在心中。没错,就是决心。
这次必定要成功拯救葡萄子的决心。
以及当时未能帮上任何忙的债,也要趁着此次一并归还的炽热心愿。
再加上那份用尽全身力量的勇气。
再等一下,我马上就过去了。
我绝对要找到你,并且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你。
美咲来到盥洗室后,像是为了再次打起精神般用冷水洗脸,并且换上国中制服,做好出门的准备。首先要去的地方已经决定好了,就是去找亲眼目睹葡萄子死期的他。美咲此时已下定决心,打算前往自己总是避不见面的他的住处。
◆◆◆
▲一月四日AM6:20
数张照片,宛如落叶般错综复杂地交叠摊放在桌上。
这张垫有一面方便书写的厚玻璃板,弥漫着一股鹤立鸡群气息的黑檀木办公桌上,宛如粘贴般散乱地摆着无数张照片。
每一张都是年轻男艺人的照片。并且就像是表现出持有者的癖好般,都以瑞典或芬兰等北欧系的少年为大宗。
但是位于稍微远离这些每张皆高达数千万像素的照片旁,还放着另一张照片。
由于那是一张构图粗糙、平淡无奇,利用廉价傻瓜相机的泛焦技巧所拍摄而成的照片,因此应该是张出自外行人之手的作品。
被照的人有三位。
一位是年约二十岁后半,对着相机露出淡淡微笑的女性。
至于紧抱着该女性腿部的人,则是一位年约三岁左右的少女。她像是有些闹脾气般不悦地站着。由于女性与少女的眼睛部分有些神似,因此两人应当是母女。
在这对母女身旁则站着另一位应该是女性的人。至于这里为何会用应该二字,是因为此人物脸部位置,大部分被类似锥子的利器戳了许多个洞。虽然无法直接看见五官,但是依照服装与身材来研判,应该是名较为年轻的女性才对。
拍摄地点似乎是在某处的山上,或是牧场之类的场所。由于三人背后的山毛桦与杂草长得茂盛非凡,因此季节应当是在夏天。画面中阳光普照,位于沙地上的影子极为浓密,光是这么一瞧,总觉得能够听见该处周围所发出的蝉鸣声。
此时办公椅的椅背已倒了下来。几乎算半躺在上面的男子,缓缓地将手伸向桌面拿起此照片,接着将手往头上移动。阳光则是等间距地从男子身后那面百叶窗的细缝透了进来,在洒落于男子背上的同时,也将该照片染上一片橘色条纹。
早上啦。
此名男子,经济产业省{注1:日本政府机构名}规格统一课参事官男屋秀彦在嘴里小声呢喃着。
早上又再一次降临了。
无法确定这句话是在对照片里面的女性们诉说,亦或是单纯的自言自语。
当男屋用手指推正脸上的眼镜,并且看了看用行书体写有一个男字的时钟确认时间后,像是自嘲般发出一声闷笑。
别说是早上了,甚至已是新的一年。今年我就三十六岁,快变成老头啦。
男屋轻轻用手指摸着照片上面的洞,轻轻摸着脸部遭到刺穿并破坏殆尽的女性。
然后以蓄意压低音量的低沉声音
绝对他以一副脸部肌肉像是完全断掉般毫无任何情感的表情说:要在今年将你
随后,照片便发出一股遭挤压变形的刺耳声音。
就在此时,一阵宛如是在确认西瓜是否甜美的轻快敲门声传遍整个房间。
男屋自椅子上起身,并且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一如往常地让手中照片滑入其中。
这里是男屋位于东京都内的个人办公室。只有空罐选拔赛与万知港计划的相关人士会前来此处拜访。
请进。男屋语毕,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打扰了,忽然前来此处真是不好意思,男屋参事官。
谷崎,从大年初一开始就忙翻了吧。
您也辛苦了。真是的,这下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公务员了嘛。
说的没错,就算是紧急情况也一样折腾人。还真想像木崎小姐那样跑去捣麻糬呢。
话说回来,她此时是在?
悠悠哉哉地回青森老家去了,不过似乎今天就会返回这里。临时雇用的人还真轻松,令人好生羡慕。唉,公务员还真不是人干的。
这位被称为谷崎的男子,只是苦笑着避重就轻地回答问题。身穿灰色西装的他年纪三十岁后半,发型是工整的三七分西装头。如果忽略掉他那身壮硕的体格,乍看之下简直就像一位认真的平凡上班族。不过他的本业是隶属于中央情报队市谷基地的自卫官,阶级为二等陆尉;同时身为男屋与自卫队方面联络的管道,一同推动整个万知港计划。
那么RGA呢?只不过你会特地前来此处,就代表尚未完成捕获行动。
是,其实是前来迎接参事官一同前往。
意思是要我担任前线指挥啰?真拿你没办法耶。
单纯只是人手不足罢了,毕竟有许多同僚也和木崎大小姐一样在放年假。
虽然谷崎用开玩笑的语气予以肯定,但是男屋却并无动于衷,只是摆出一副像是发现了准备当声乐家的蝉的表情,自衣架上取下外套。
*(****015)
RGA还能撑多久?
是。
谷崎像是重新打起精神般挺直腰杆,只回答了一句恐怕。
这样啊,果然已经
男匡一边将外套穿上,一边走过谷崎身边。
接着关闭里头有着红龙鱼悠游其中的巨大水族箱照明灯,直接步出房间。谷崎则是默默地尾随在后。
就在两人搭乘电梯前往一楼的同时,男屋以像是看见入冬初雪般的平淡语气开口说:
今天是一月四日啊,看来会是个极为漫长的一天。只不过对她而言更是如此。<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