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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音程之哀,射程之远(1 / 2)

 来啦!烤鸡肉串拼盘,让您久等了!

一个大盘子被端上桌面。烤鸡肉串整齐地排列成同心圆的形状。蘸料的香味随着一阵阵淡淡的热气飘进两人的鼻孔。

终于上来了!敞开肚皮吃吧!

克鲁兹?威巴啪地合起双手,如此宣告。一口气把剩下的啤酒喝完,开始进攻恰到好处地涂了油脂的葱烧金枪鱼。

唔啊,好吃。还是这味道啊!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真令人感动啊。虽说我走遍了世界上各种地方,说到美味还得是东京啊!绝对没错。尤其是这里的土鸡。稻城那块地方的农民照传统方法喂养起来的鸡,当天早晨就直接从产地运过来呼!活着真好啊!

克鲁兹

相良宗介隔着桌子,毫无兴趣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不吃吗?

有事情想问你。这里是哪儿?

你问是哪儿当然是烤鸡肉串店啦。

这里是东京。位于有乐町的铁道高架桥下的烤鸡肉串店。令人不想多坐的简陋的桌子。下班路上逛进来的工薪阶层。朦胧地飘荡着的烟气,以及劳累地工作了一天的中年男人们的笑声。店里的收音机里放着老掉牙的演歌。对于在世界各地不停奔走的佣兵来说,这里作为度假的地方,是一个生活气息充满得过分的空间。

因为你在电话里说有重要的事情把我叫出来,我可是回绝了预先定好的约会过来的哦。难道在这里吃饭就是所谓的重要的事情?

所谓预先定好的约会,多半是千鸟要亲手做的晚饭一类的事情。毫不知情的克鲁兹厚着脸皮回答说:

喔,这儿可是我以前经常来的店哦。我可是趁着好不容易才有的休假转悠到东京来的。再说一个人多无聊呀。

别摆出那种吓人面孔,总之快吃吧。来,吃这个。对了,洒上辣椒粉。就那样一口吞下去。

伴随着克鲁兹的殷勤,宗介用一种不习惯的姿势吃着烤鸡肉串。不一会儿,他惊讶地眨着眼睛盯着手里的一串。

的确很好吃。

是吧?那不就没问题了。行了行了,再多吃点。啊,木签就放在那边的筒子里。当心蘸料滴下来。大叔!再给来一点!再各来一份鸡心和鸡皮!

好的!

宗介紧紧地盯着摇动着三寸不烂之舌点菜的克鲁兹的侧脸。

你对此有着很不正常的熟悉啊

呃什么?

在这种环境里。日语说得比我还要地道啊。我到现在还难以相信你是个德国人、并且还是个狙击手。

也难怪宗介会有此疑问。克鲁兹的一举一动,和身边的日本年轻人完全没什么两样。

嗯。哈,也许吧。

克鲁兹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只是忙着往嘴里塞着还冒着热气的鸡肉丸子。

以前也说过吧。直到中坊那时候我一直都住在东京。

这么说来,是有这回事。

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在大森有家德国人学校,虽说一般都是在那儿上学,不过我家在江户川,离那儿很远,所以就进了附近的小学和初中。开书店的老爸简直是个怪人,说什么想住在郊区。

那很奇怪吗?

当然很怪了。在东京的德国人,多数都是住在像品川区或者大田区的高级公寓里,再说跟那儿的社区基本上完全没有来往。不过,老爸当初是有着什么考虑也说不定,现在看来

一辆电车从头顶的高架桥上通过。克鲁兹的话音的最后一点被周围回荡着的吵人的声响淹没了。

现在看来、怎么样?

没什么。有工夫管那个不如多吃点、多吃点。冷了就不好吃了。

克鲁兹喝干了一大杯啤酒,猛地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

去买点香烟。别都吃光了哦。

离开座位,走进店的深处。上完了厕所,克鲁兹问柜台后面的大叔:有万宝路吗?预料中地,得到的是啊?这儿没那种高级货。这样的回答。

自动贩卖机在哪儿来着?

出店门往右。马上就能找到。

谢了。

顺着打听来的路线,克鲁兹出了烤鸡肉串店后向右拐去。走了没一会,在一幢住了各种各样人的房子前找到了一排自动贩卖机。买了烟、正要回去店里的时候,从房子的转角处冲出一个跑得飞快的女人。

喔。很危险啊

看看快要撞上了,一下子避开。那个女人打算道歉似的,抬起头看着克鲁兹。

两只眼睛由于些许的惊讶而睁大。

威巴君?

女人说。年纪大概在三十左右吧。有着一头长发和圆圆的下巴。看上去有些湿润的红色的口红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个你是威巴君吧?

是啊,不过你是?

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了。

电车从旁边的铁道高架桥上通过。等到轰鸣声过去之后,克鲁兹半信半疑地说道:

椎原老师?

我一直在找你。

两个人并排坐在自动贩卖机旁边的公车站的椅子上,那位老师椎原那津子对克鲁兹说。

家人遭到了那种事情那以后,威巴君就不来学校了。我知道你一个人出国了,不过那之后的行踪就完全掌握不到了

嗯,是那样吧。

克鲁兹呆呆地望着远处的霓虹灯,说。

本来,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应该是不可能调查到离开日本后的自己的事情的,即使雇了专业的侦探。在雅典机场换乘飞往土耳其的飞机,从陆路前往黎巴嫩。那之后就音讯全无

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可能把那残酷的几年都一一道来,他就一些不会造成不好影响的事情进行说明。

因为还留下了一点点财产,这几年一直都在世界各地转悠。穷人的旅行。

是吗现在住在哪里?

嗯住在悉尼。今天是趁着偶尔的休息到这儿来玩的。

说住在悉尼当然不是真的。他生活的美利达岛基地的存在,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一件秘密。在悉尼有秘银作战本部,目前克鲁兹隶属于对本部进行伪装作业的警备公司。

在工作了吧。

是啊。

和音乐有关的?

嗯?

看着克鲁兹下意识地反问,那津子脸上浮起了寂寞的微笑。

那还是不可能吧。对不起。

不不是那样的。的确是,您知道得真清楚啊。

一下子从嘴里蹦出这几句。

仍然还弹吉他吗?

那、那是肯定的吧?!那个仍然在各地的店里不断演出。对我的评价还相当不错哦?听了我的宣传磁带的唱片公司的制作人还说有机会想见一见你呢。

真的?

我怎么会吹牛呢。回音也有了,离首次正式推出还有没多少时间了吧,啊哈哈。

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另一边,那津子的脸色渐渐地明亮起来。

真厉害。我可吃了一惊呢。

还、还行吧。您就看着吧,绝对会给故乡增添光彩的。

什么呀,说得那么起劲。这方面没什么变化呀呵呵。

您说什么呢?!我可是说真的!啊,老师,您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吧?!

终于,那津子笑出了声。

没那回事啦。要说相信的话一半吧。

什么呀,哪一半?

黑色的眼睛,带着捉弄人的神情向他的蓝色眼睛里看去。

就是威巴君一直在很努力。

很不相称地,心脏嘭嘭地越跳越快。虽说是凉快的夜晚,脸庞和胸口却是忍不住变得**辣的。

这、这么说来倒是老师您,现在在做什么呢?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

和同事一起出来喝一顿。

啊,是吗?还在四中吗?

不是。在别的地方。

她站起来。

我得走了。

啊,这么快?

嗯,还有人在等呢。那么再见。

啊等等,联系地址告诉我吧。

你来找我吧。作为五年前的回报。

喂喂

努力成为职业音乐家吧。我还期待着再次听到你的吉他呢。

老师!

今天很高兴。

克鲁兹正要追上去,椎原那津子已消失在夜晚的纷杂中。

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

打算就那样回去烤鸡肉串店,一阵迟到的依恋让他停了下来。慌慌张张地向附近的饮食店里张望,想找出那津子的身影,结果还是没能找到她。放弃寻找,回到烤鸡肉串店,绷着一张脸的宗介迎了出来。

你去干嘛了啊?

不是说了嘛,买香烟。怎么了,摆出一副吓人的脸?看着都打不起精神,笨蛋。

这就是对让人等了一个钟头的评论吗?

你真烦。喂,我的那份烤鸡肉串呢?

克鲁兹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叫起来。

冷了就不好吃了这句话,是你说的吧。放心吧,所有的烤鸡肉串我都适当地处理掉了。

克鲁兹的手臂毫不留情地一把锁住了看上去一副满足样的宗介的脖子。

椎原那津子是克鲁兹初中时代的副班主任。当时因为是上任第二年的教师,应该只有二十三、四岁。

她担任的科目是音乐课。不知为何,漂亮、温柔的她即使在学生中也很受欢迎,却总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更多。

另一方面,当时的克鲁兹在这所满是日本人的学校中,是个总是给人以心不在焉感觉的少年。虽说很受女生们的欢迎,却并未表现出任何高兴或是其他的感情。因为他知道,她们只不过是喜欢他的金发和蓝色的眼睛。虽然也有不少密友,也干了不少蠢事,不过那时候最亲密的朋友,却是一把布鲁斯吉他。从老爸那里借来的、吉布逊的旧型号。只要一有空,就会全身心地投入到演奏中去。学校里也有不少喜欢吉他的人,克鲁兹却和他们合不到一处去。因为他们只对正在流行的音乐感兴趣。连罗伯特?约翰逊都不知道不过那也没办法吧。但是面对发出BBKing?那是谁呀?之类疑问的这帮人,完全没有了谈论吉他的兴趣。那帮人只是想通过吉他吸引女孩子的目光。

这样的克鲁兹,第一次认真地和椎原那津子谈话,是在初中二年级的文化祭的时候。对于学校方面规定的禁止轻音乐的方针气不打一处来的克鲁兹,自顾自地在体育馆弹起了吉他。虽然过来看的人很多,气氛也很高涨,结果却被三个体育科的老师阻止,并把克鲁兹带到了职员办公室。

在地板上保持了整整二小时的正座姿势,并接受了名为指导实为谩骂的洗礼,以及要把此事写进个人档案的威胁。

虽然克鲁兹并未向名为学校的监狱的看守们的惩罚屈服,依旧保持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直到魔手伸向他的吉他,才变了脸色。在被紧紧地抓住、大叫着快住手的他的面前,一个四十岁单身的体育老师,正要折断吉他阻止了他的,正是椎原那津子。

她温和地说:乐器是无罪的,又说:如此一来,他也会反省一下吧。体育教师们对此完全无法反驳,只得悄悄地收起了攻击性。

这件事过去几天之后,克鲁兹去找了那津子。黄昏时,她正在音乐室里弹着钢琴。是没有听过的曲子。夕阳下的阴影,以及透明的旋律。克鲁兹一动不动地站着,呆呆着看着她。

怎么了?

弹完一曲,她问。克鲁兹本想来道谢的,可是话一出口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可别觉得你有恩于我了?

于是,她说:

很喜欢是吧?

喜欢什么?

吉他。

没错。有什么不对吗?

我也是。如果这架钢琴坏了,我会很伤心。也许这不能算是理由吧。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变得非常渺小。

从那天起,他开始经常往音乐室跑。帮忙干些力气活,弹吉他给她听,说些幼稚的、自豪的事情。听她弹钢琴,对他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时间。像这样的放学后的光景,不知何时起成了他每天必做的功课。那是很久以前的、连枪也没有摸过的时代的事情。那之后,他成了一名佣兵。

现在的部队的伙伴们,只认识一个在卡拉OK唱流行歌曲和演歌的克鲁兹。已经很久没摸过吉他了。也很久没听布鲁斯了。

那天早晨,正当梅利莎?毛像平常一样,在美利达岛基地的办公室里同无数文件格斗的时候,休完假的克鲁兹来了。

嘿,早上好。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来复枪盒子。不那是一个吉他盒子。

什么呀,那是?

就像你看到的,是吉他。喔

克鲁兹取出里面的吉他,开始慢慢地调音。那是一把深红色的、木制的吉他。

啊,是LesPaul啊,是真品?

毛曾学过一些乐器的知识,所以很快看出来了。

是真品,这是sezhuan-hollow版的。四十年前的定制品哦。声音很漂亮。有着电吉他所没有的柔和的音色。

嘿,行啊,卖掉的话能卖一万美元吧?你从哪儿偷来的?

对毛的话,克鲁兹显出一丝不快。

是老爸的遗物。那么

试着拨了一下琴弦。

练习的话到外面去吧。不过你该先工作吧,工作。

训练的计划书的话,已经提交了。

就算那样,我可不想听什么初学者的教学内容。估计你也只会弹什么被禁止的游戏之类的吧?

初学者?哼哼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左手握了握吉他,克鲁兹开始弹奏。强有力的序曲和布鲁斯蓝调的旋律。毛一下子听出是那超级有名的艾里克?克莱普敦的名曲雷拉。那是初学者根本无法弹奏的极富难度的曲子。长长的柔软的手指毫无困难地编织着复杂的曲调。

歌声也很动听。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把目光投向他。毛也半张着嘴,听着克鲁兹一个人的演出。

当**部分告一段落,他突然停下手,嘴角浮起一缕微笑。

怎么样?

虽然不愿承认有些吃惊。不过真令人惊讶,还以为你只是卡拉OK唱得好。

听到毛不太情愿地承认,他捏紧了拳头。

好,继续!我要补回这段空白!

是怎么一回事?

小姐,下个周六有空吧?

暂时打算休息,不过周六要和诺拉一起去瓜姆购物

取消吧,取消。去东京吧。

哈?

准备好键盘。另外还有个敲鼓的家伙吧,在整备中队的对了,叫路易斯。那家伙也是敲得一手好鼓。低音吉他的话米诺格就行了。得跟中队长请个假,把他带去。

等、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

毛紧张地问道。克鲁兹一把拎起吉他,充满气势地说:

是临时组合。通过某种关系在下北泽的店里预约了时间了。准备演奏些有难度的曲子。

那个,这好像不能算是说明

只是稍微做出点专业人士的样子啦。乐队名就叫秘银。就这么定了。

既然是自己认识的人的消息,那么由自己来调查不是很好吗

宗介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专程去了江户川区的葛西第四中学,因为实在欠了克鲁兹不少。被他的援护射击所救,可不止一次两次了。

首先必须确定那个叫椎原那津子的老师的现在的住所。自称是在唱片公司打工的人,要交给她特别现场演奏会的入场券。这就是克鲁兹所拜托他的事。

因为是等高中下课后才过来的,已经是傍晚了。从最近的车站出来,步行二十分钟。那所初中就在一片住宅地之内。一种和平的气氛。

在这里上学的男孩,究竟是哪里搞错了,变成了佣兵?

实中午休息时就已打过电话给这所学校,询问椎原那津子的转职的地方,却被回答对不起,这种事情请直接过来,只有证明了身份之后才能给予回答。出来接待的职员只是看了一眼宗介的学生证,就算确认过了。

哎呀,最近不是很多事情闹得很厉害吗?因此对于个人信息的处理变得非常慎重起来。

那是很明智的判断。

那么是椎原小姐的事情吧。

是的。一位以前曾受过她关照的人,说无论如何想表示一下感谢。

是吗。那样的话,很遗憾。

怎么说?

椎原小姐三年前已经辞职了。

辞职?

是的。那个发生了很多问题。她在学校里偷偷打工的事被发现了。虽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了她最后,她还是辞职了。

打的是什么工?

夜店。大概,是**业吧。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美利达岛基地的昏暗的酒吧里,飘荡着轻快的声响。酣畅淋漓的鼓和低音吉他、毛的流丽的键盘、以及克鲁兹的吉他和歌声。虽说对于业余爱好者来说,这已经是一场相当不错的演出

啊,不行不行。停、停。

克鲁兹不耐烦地挥挥手。没有人的酒吧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又怎么了?拜托你收敛点吧。

那可不行。这一段是很要紧的。那个,这样要表现出一种悲伤。就是那个,必须得有种淡淡的忧愁的感觉!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休息,休息一下。稍微整理一下思路。

对于MTV世代的毛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克鲁兹想说的东西。只不过二十刚出头、而且还是个白人,对于音乐的兴趣却很奇怪地集中在晦涩的南部曲风上,简直令人觉得粘呼呼的。

正在此时,基地的战队长,特雷莎?特斯塔罗莎上校悄悄地走了进来。

其实,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罢了。

敲鼓的路易斯二等兵和低音吉他的米诺格一等兵马上慌慌张张地立正、向战队长敬礼,其他几个人却只是很放松地稍微点了点头。

辛苦了,真的在练习呀。

特莎,你好好教育一下这个笨蛋吧。再怎么说勉强也该有个限度。他竟说要在一个礼拜之内赶上专业水平?

特莎脸上浮起温和的笑容,说:

那不是很好吗?虽然我对摇滚之类的并不是很了解,不过听了刚才的演奏,我觉得真是很不错。

是吗

是的,尤其是威巴,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我可吓了一跳。

克鲁兹却好像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只是嘴里嘟嘟哝哝地独自拨着琴弦。

嗯,的确是很不错。不过,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不错的人,在这世界上可到处都是。

是这样吗?

没错。像这样的话,充其量也只能是拿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出去,惹来耻笑而已。真是的

不过,认真的威巴,真的有点酷呢。

毛的目光紧盯着声音逐渐急促起来的特莎。感受到了目光的特莎,低下头,脸红了起来。

当当然、我只对相良感兴趣。就算到处撒网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避开气呼呼地瞪着自己的特莎射来的视线,毛转向克鲁兹说:

喂,克鲁兹。你真的认为可以骗过那个老师吗?她可是音乐老师哦?

嗯?不过虽说如此,不试一下的话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毛的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

我说啊你这么胡搞一气,我可受不了继续陪你玩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戏。你可真奇怪。

克鲁兹停下弹吉他的手,点了几下头。

不奇怪。?

该怎么说呢你难道不想偶尔尝试一下干这行吗?用更多的别的东西来表达出一些什么。尤其是对身处于纯洁地方的某些人。

遇见她后我想起来了,以前的感觉。本来我该拿在手里的东西也不该是来复枪。其实应该是这个才对。

克鲁兹拍了一下吉他。

我想看得更清楚一点说不定,还能够回到过去那样呢。所以,就稍微陪我一下吧,拜托了。

说着,他笑了起来。

被其他人听到的话,也许会想这家伙在自我陶醉些什么哪吧。但是毛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这种心情,其实是很迫切的。

他的过去,即使他本人不说也是可以想象的。

克鲁兹最初是一名狙击手。

手段超级高超的狙击手,听上去很响亮。但是现实却并非如此。对于狙击手而言所必需的残酷、冷酷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狙击手必须长时间地等待敌人出现。有时候还要连续数天观察住在帐篷里的目标。通过瞄准镜注视着该名人物的习惯和兴趣、注视着他吃饭的时候或者开怀大笑的时候然后,一枪爆头。

这是普通的神经所无法做到的事。

比较有名的是钓友战术。如果采取此战术,即使是一支一百人的部队也会因为一个狙击手而导致行动不能。

首先,瞄准一名敌人的腿部射击。然后射杀想要营救不能行动的战友而从藏身之处跳出来的敌人。当敌人因为害怕被狙击而不敢再出来的时候,用枪打掉不能动的敌人的手指或者耳朵。于是又会有不忍看战友被折磨的敌人冲出来继续射杀。重复此一过程。

恶魔般的狡黠。毫无人性的战术。以及孤独。

能和以上这些为友、并能付诸实践者才能被称为狙击手。仅仅是射击精准的士兵,只能被称为射击专家。

毛并不了解以前的克鲁兹是否真的做到了这些。但是至少,他肯定具有相应的技能、并且应该会懂得如何运用这些手段。到目前为止,她已不止一次见过克鲁兹眉毛也不皱一下就把敌人实际上,是既

会哭也会笑的人类准确无比地予以射杀的场面。用7.62毫米的狙击步枪。用56毫米的AS用狙击炮。

然后,他会平静地说:

干掉了。

有时候,毛会这么想。

日常中他所表现出来的开朗,是不是为了掩饰他阴惨的本性呢?实际的情况,会不会是他只对自己的来复枪敞开心扉呢?面对生命这种东西,他是不是比那个相良宗介更不在乎?

克鲁兹?威巴的存在,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使人觉得和其他人有本质上的区别。老实说,有时候会感到害怕。

那样的他,却想从来复枪以外的东西找出自己的价值,被曾经爱过的乐器所象征的另一个世界吸引,摸索另一种生活方式。说不定,他正渐渐地想放弃这一行当。毛无法像平常一样,漠不关心地对此事嗤之以鼻。

本来只是简单地送件东西,到头来却变成了正式的侦探游戏。

这三天来,宗介一直来回奔波。他甚至跑到椎原那津子好几年前住过的公寓向居民们打听情况、打电话给各家搬场公司、趁夜色潜入区政府翻找各种文件。第六小时的课程结束了。宗介刚忍住了一个哈欠,小要凑过来跟他说话。

你好像很困啊,怎么了?

每天晚上都在找人。

找人?

一个女人。发生了好些事。??!

宗介没有对惊讶的小要作更多解释,走出了教室。坐了几十分钟的电车后,他来到了中野的住宅区。昨天已经查清楚了椎原那津子现在的住所。若是专业间谍的话也许没那么简单,但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搬了几次家的外行人而已。即使对于不习惯大都市的宗介而言,找出目标也并不是什么难事。那是幢木造的二层高的房子。宗介爬上楼梯,向最深处的一扇门走去。按门铃,敲门。

没有回答。

宗介很快明白并不是房间里没人。从门的那一面飘来阵阵细微的呼吸声和紧张的气氛。

不这是?

竖起耳朵。

恐怕是个男人。恐怕体型很大。大概、在害怕什么吧。有一股敌意慢慢地渗过来。奇怪。

宗介小心地不发出一点声音,躲进门边的洗衣机的阴影里。

等了几分钟之后。

也许是想确认一下访问者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吧。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出现在通道中。宗介迅雷不及掩耳地顶住门,抓住男人的手腕把他按倒在地板上。

呜?

好像没带武器。年龄在二十五左右吧。茶色的长发,纤细的身材。

从打开的房门看得到屋子里的情况,好像没有其他人了。

杂乱的房间。在玄关口倒着好几个酒瓶,垃圾袋和纸箱堆成小山。怎么看也不像是女人的房间。

放放开我,混蛋!小心我宰了你?!

男人忍着手腕被扭住的痛苦威胁道。宗介用军刀指着对手的鼻子,用冷酷的声音说:

不想死的话就别闹。

你、你敢,混帐东西?!

好吧,让我先来告诉你我是认真的。

男人感觉到刀子贴到了耳朵上,不禁惨叫起来。

快、快住

快说,你是什么人,椎原那津子在哪里?

那、那津子?那个混蛋尼姑,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恶!

男人愤恨不平地骂道。

我问你她在哪里。

不、不知道。那家伙刚出去买东西去,我什么也

好像又有人来了。宗介继续押着男人,正要向楼梯上走来的人投掷出手中的刀子时

停下了那只手。

手中的购物袋掉在了地上,女人呆呆地站着。

那、那津子

男人的听上去很悲伤的声音。宗介收起刀子,向着女人说:

椎原、那津子小姐?

是的。

我是受克鲁兹?威巴之托而来的。这个男人是?

椎原那津子犹豫了一下,低着头说:

那个我的丈夫。

为了成为爵士钢琴家而离开了教职工作,梦想却因健康恶化而破灭,在小地方的酒吧里打工期间,和一个无聊的男人纠缠上,那个男人数次出手想做些赚钱的事情,结果却背了一身债一直过着这种日子的她,就是处于现在这样一种境遇中。现在的工作是俱乐部的小姐。钢琴早已很久没弹了。她的所谓的丈夫,连工作也没有,整天关起房门闷头大喝。

真糟糕啊。

宗介在卫星电话里说道。

我在贫穷国家倒是见了不少这种男人,没想到在东京这种地方也会有。

没搞错吗?

回路的另一头,毛说。

绝对没错。我可是把她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你的。

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椎原那津子。宗介和她现在正在流淌过公寓边的一条小河的桥上。那位有问题的丈夫,让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那津子不安地注视着操着流利英语的宗介。

是吗那么,邀请的那件事说了吗?

说是说了,不过

毫无疑问,不想去。

就是那样。她说自己不是该受到他邀请的那种人。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了。

毛的声音里夹杂着叹息。默默地思考了一会之后,她慢慢地说道:

宗介。虽然对你来说可能困难了些,你能不能再试试说服她?那个那家伙,好像很认真。那个女人,对克鲁兹来说还是他的老师,也许还是一个特殊的女人。

什么摆样子啦,什么耍酷啦,和那些都不一样。不知怎么我是这么觉得。因为干的是不吉利的行当啊。

我也觉得这样有点傻。就当我欠你个情吧,拜托了。

毛如此这般求人还真是很少见。

知道了,不过可别报什么希望。

谢谢。这事别告诉克鲁兹。

知道了。

挂上电话。叹了口气,用手指按摩了一下太阳穴,宗介对那津子说:

请别担心。只是和他的工作伙伴商量一下而已。没有把你的境况告诉威巴。

谢谢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那样的话也很简单

那么就请那样做吧。

她加强了语气,说。

因为你说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决不回去,我才什么都告诉你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老师了,只是一个弱小的人。和威巴君偶然的见面固然很令人高兴,但是,我不想再见他了。

映在小河水面上的夕阳如火焰般闪亮。可是在如此火红的光亮之下,她的脸色依旧显得很苍白。

但是,他

嗯,我知道他曾经仰慕过我。正因为如此,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件很辛苦的事。不想被他轻视了。想就这样悄悄地从他的人生中消失。就连这么小的愿望你都不能满足我吗?

与其说是恳切的请求,不如说是责难。目光中混合着辛辣和哀怨。

既然你都那么说了,那我只好不再多加干涉了。宗介说。

但是,那家伙曾经那样称呼你,大概是认为你对他是不可或缺的吧。虽然我觉得这种做法很无聊,不过那也是为了再一次确认自己究竟是谁而作的工作吧。并且就我所知,他是个很有器量的男人。我不认为他会因此而蔑视你。

但是,会很悲伤。

那不是他的责任。再说,他也不会知道那种事。

宗介在装有店的介绍小册子的信封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连同招待券一起,放到那津子的面前。

我不强迫你,只是把这些交给你。如果你改变主意了,请联系我。

嗯,不过,我想不会有那样的事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她还是把信封收下了。

告别了宗介、回到公寓之后,那津子的丈夫幸田史朗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似的,缠了上来。

那、那家伙呢?

回去了。

那津子无力地回答。

他是以前我教过的学生的朋友。受人之托来给我送同窗会的招待券。当然我没把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我想,大概可以相信他吧。

相信?你就这么简单地相信别人吗?大概又是什么?!啊?!

史朗怒吼着,一把将桌上的啤酒罐扫了出去。啤酒罐撞上柜子,房间里充斥着尖锐的声响。

那津子吓了一跳,肩膀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

冷、冷静一下

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那个小鬼可不是一般人?!我好歹也学过一些格斗技巧,但是他就那么简单地把我他绝不是什么正经人。

你喝了酒了吧?所以啊,你要是更努力点的话

你是说我一点也不努力吗?

我不是

烦死了!

他抓起烟灰缸砸了出去。

即使被如此野蛮地对待,她也毫无怨言。已经习惯了,也累了她知道这个男人既毫无气量又是个胆小鬼。虽然曾和他离过一次婚,但是自从几个月前他两手空空地滚回这里之后,这样的生活仍在继续。

怎怎么办呢

史朗抱着头,说。

那小鬼很可能跑去告诉什么人。要是我躲在这里的事暴露的话,你也会觉得很困扰吧?嗯?

那、那是

可恶。暂时还不能松懈。不好好准备一下的话

男人站起来,开始慌慌张张地在抽屉里摸索着什么。看到那样子,那津子的脸一下变得惨白。

难道你还没把那个扔掉吗?不是说好的吗?

没办法啊,我在被人追呢。我开枪打了两个赌博的家伙!警察和组织肯定都正红着眼到处在找我呢。好不容易觉得风头快过去了可恶!真搞不懂!

撕去包在外面的旧报纸,里面的东西,是一把自动。

看上去很便宜的银色。握把上的星星标记。是托卡列夫(一种普遍的前苏联)。

停手吧,把它扔掉!那种可怕的东西枪啊什么的最差劲了!

烦死了。下次再有谁来的话,我可不会再大意了。非杀了他不可

男人一边数着弹夹里剩余的子弹,一边嘟哝道。

这个容易陷入错乱中的男人幸田史朗,在大吼大叫一番之后终于累得睡去了,怎么摇他都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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