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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一章 追忆(1 / 2)

 小时候,光是要跟上那高大的背影,就已经竭尽全力。

为了不被父亲抛下,只能死命地跟在他身后,模仿他的成就,或是从旁协助,想办法理解父亲话中的含意。虽然过程极为艰难,但努力获得回报,终于勉强让父亲允许自己待在身边。

然而这个能够了解父亲话中含意的*童,却遭到人们以己忌讳的眼光看待。

*童没有看过母亲的模样。以前问过父亲一次,却只换来凶狠的瞪视,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每次看到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童牵着双亲的手,幸福地走在路上,目光总是会被他们的背影所吸引。觉得羡慕、觉得嫉妒,又觉得空虚,只能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这天她也一个人哭泣。被父亲骂无能、要她消失。她一个人坐在染上夕阳色彩的公园长椅上,不停地流着很泪。

日落时分的公园里冷冷清清,根本没有放松的效果,反而让人越待越寂寞。

这虽然是常有的事,但是悲伤的感情始终没有淡去,只让她自觉到这种没办法用泪水冲掉的悲伤,已经一层又一层地附着在心上。

阻止这名陷入悲伤深渊*童继续哭泣的,是一阵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优美音色。

虽然是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虚无音色,但*童确实听见了。

*童放眼望向四周。听起来还很遥远的音色来源,并不存在于她泪眼迷蒙的视野之中。究竟是从哪儿传来的呢?仔细倾听了好一阵子后,*童从脚还构不着地面高度的椅子上跳了下来,顺着音色的引导走了过去。

音色是从公园正中央传来的。

在染上晚霞色彩的大型喷水池前面,一名老人拿着小提琴,演奏着美丽的曲子。老人的手脚十分细瘦,但从小提琴中演奏出来的音色,却是那么的美妙且强而有力。

不知不觉间,*童坐到老人脚边,听演奏听得入神了。

老人露出了微笑,这是*童第一次体会到人情的温暖。

委身于幸福的记忆,是一种堕落的行为吗?

峰岛由宇在床上翻了个身,望向玻璃天花板。在天花板另一边监视由宇的人们,赶忙把视线移开。

由宇再次闭上眼睛,顺着记忆回想。

跟那名老人之间留下的记忆,可以说是幼年期的自己所度过的时问之中,活得最像个人的一段日子。就算老人是为了接近峰岛勇次郎、为了夺取他的生命,她也不想认为老人的和蔼可亲是假的,不想认为老人那时流露出来的温和笑容全都是骗人的。

只是就算不想这么认为,但仔细想想,就会觉得老人的温暖多半都是装出来的吧;否则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怎么可能会把装了炸弹的玩偶交给幼小的儿童?研究所爆炸之后的光景,到现在仍然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会开始回想过去的事情,是因为自己心中产生了什么改变吗?

再次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住了十年的房屋。不,这个地方恐怕不能称之为房屋,至少应该不是人住的地方。

床、书桌、茶几跟椅子等等的家具算是一应俱全,也有供她研究用的电脑终端机。只是位于房屋角落的浴室,每一面墙都是玻璃制的,只有地板反射出无机质的灰色质感。

电视跟音响也都一样不缺,但是这些器材所播放的内容,目的并不在于提供娱乐,而是用来束缚她。而且不管待在哪里,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定会有隔着玻璃的视线与摄影机追着她跑。

这个建造在地下一千两百公尺处的奇妙房屋,就是用来囚禁峰岛勇次郎最高杰作的牢狱。

由宇七岁的那年夏天,峰岛勇次郎失踪,被独自留下的少女在极机密下受到日本政府的保护,而她的头脑之中,蕴藏着足以让世界完全改观的危险性与可能性。

之后过民十年。

十年来,她每天都看着玻璃天花板。

天花板另一端的天空是那么遥远,自己那早已忘记阳光的肌肤,白得就像透明一样。

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然而这几天来,她的心情却起伏不定。她并不明白原因。没办法用逻辑来解决自己心情的问题,让她觉得非常焦躁。

她再次闭上眼睛。这次回想的并不是遥远的过去,而是两周前才发生的事情。一名让人觉得他少根筋,但内心深处却藏着强烈杀戮冲动,两面个性显得非常不搭调的少年。

很明显的,自己心情的变化,跟当时救了自己的少年有不小关连。

幼年时期收到的玩偶里面装有炸弹,是让自己变得不再相信人的原因之一,这件事她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但奇怪的是,在那名少年面前,却那么坦白地说了出来。

这件事让我学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教训,那就是不可以相信任何人,就连勇次郎也一定不可以相信。

你这么说不对,这不叫做学到重要的教训。

也许吧。尤其是看到你这样,更是让我有这种想法。不过这个教训确实提高了我的生存机率,姑且不论是好是坏,这一点的确是事实。

她一字不差地回想起跟少年之间的谈话。

从跟那名少年之间的谈话中,有几项惊人的发现。

过去自己从来不对任何人敞开心胸,什么话都不说。她一直认为就算对别人说出自己的境遇或过去,也没办法改变已经存在的事实。既然如此,说出来也是没用,只会留给对方利用的空间,反而更是吃亏。然而由宇到了现在,才第一次知道光是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给别人听,就能有一种获得解脱的奇妙感觉。

而且当由宇叫他不要利用自己作为发泄杀戮冲动的藉口时,少年用大得吓人的声音,怒吼着否定了这一点。由宇这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也是会错。

而现在,连她已经贯彻了十年的想法都开始动摇。

为什么自己会在隔天去见老人,向他道谢呢?答案很简单,因为老人每次都待在那儿,一直待到跟由宇变得十分亲密、送她玩偶不会显得不自然的程度。

而在送玩偶给由宇的时候,也说出了一如往常的话语

我每天都在这儿,随时可以来找我。所以自己才会毫不怀疑能不能遇到他,隔天就为了向老人道谢而前往公园。

自己只是单纯地相信老人。正因为这样,当玩偶爆炸的时候,自己才不会待在研究所,而是跑到公园来。

有时候相信别人,也会提高生存的机率。

同一件事情之中存在着两种真相。竟然到现在才搞懂这么简单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实在很傻,脸上也自然地浮现出笑容来。然而笑容随即消失,由宇的表情又认真了起来。

到这里都还可以用逻辑解释,有错没关系,改掉就好。然而接下来的部分老人究竟有没有想要把自己也杀了这点,却没有办法靠逻辑来解决。

这几天来让由宇无法不去苦苦思索的就是这个问题,思考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停在这个地方了。不管想过多少遍,还是无法确定老人的真意,而且事到如今也已经没有办法去查证了。然而不管几次想甩开这些想法,这个疑问仍然紧紧抓住由宇不放。

要是那名少年现在就在这儿,他会为自己解开这个疑问吗?

一想到多半已经不会再见到的那名少年,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再去想那名少年,由宇立刻用力睁开原本闭上的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就像刚刚一样,与隔着玻璃天花板的监视人员四目相对,就连对方撇开视线的动作细节都一模一样。

真是缺乏滋润啊。

放眼看看屋内,由宇猛然从床上站了起来。

就稍微奢侈一下吧。毕竟光靠这些随手塞来的影片或是录下来的音乐,根本就不能满足自己内心的渴望。

那个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不能确定当时听到的是什么样的音色。自己有办法重现当时的音色吗?要是能够重现,是否就能了解老人当时的心情呢?

由宇朝撇开视线的监视人员说:

帮我叫岸田博士来。

一名穿起白袍来显得有模有样,看起来很好相处,年纪五十岁上下的绅士,喘着大气跑了过来。只要是由宇找他,这座NCT研究所的所长岸田群平不管人在哪儿,不管正在做什么,一定会立刻赶来问她有什么事情。

由宇,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他说的话就跟往常一模一样,然而由宇今天的要求,也许会让岸田博士有点伤脑筋。

我想要小提琴。

小提琴?

嗯,乐器的小提琴。我想想,就给我Stradivarius跟GiuseppedelGesu吧。

由宇从玻璃地板底下,愉悦地注视着被价格上亿的小提琴名称吓得哑门无言的岸田博士。

2

把装了水的杓子,朝暴露在干涩空气中的灰色石碑倾斜过去,就看到水从上而下地渗透下去,让沾上水的部分显现出一片黑色。

反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到桶里的水只剩一半左右时,坂上斗真才将杓子跟水桶放在一旁,静静地双手合十默祷。

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白色的,风中夹带着刺痛脸颊的寒气。

斗真所祭拜的石碑上,并没有刻上任何文字标明意义:然而酝酿出来的气氛,却隐约让人联想到墓碑。

石碑位在绿意盎然的高台之上。原野外侧是一片深邃的森林,更远处则可以看到模糊的山脉棱线。这一带就只有斗真眼前的这一块石碑有经过人工处理。

身上散发出不像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该有的悲壮感。还留有几分稚气的侧脸上,掺杂了些许苦闷与无奈。

要是同学看见他的这种表情,想必会对斗真另眼相看。这名少年平时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会让人觉得他有点糊涂:然而现在的斗真,却显然与过惯了和平日子的同年代少年少女完全不一样。累积不一样的经验、尝过不一样的苦乐、活在不一样的世界,这些差异都显现在他默祷的模样上。

不知道为什么,石碑前面除了线香与花束之外,还放着一柄收在古朴木鞘之中的小刀。没有人问起这么做的用意,除了斗真以外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别说是人了,甚至看不到任何会动的东西。在这片几乎连呼吸都要冻结的寂静之中,斗真一动也不动,只是一心二意地默祷。

非常对不起。

过了好一阵子才从口中发出的言语,有如榨出灵魂一般沉重。

漫长的寂静之中,不知不觉间飘起了雪,无声无息地将四周染上一片薄薄的纯白色。然而尽管开始下雪,斗真仍然不为所动,低着头就像雕像一样毫不动弹。

等到太阳西沉,积在斗真头上的白雪静静地落下,那副静止已久的身体,才总算找回了时间的流动。

四月都已经过了一半,这里竟然还在下雪。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等着斗真有所动作,少女平静的话声直到这时才从背后传来。

麻耶。

她身上穿着纯白的毛皮大衣与高级靴子,只有齐肩的头发与可爱的脸孔暴露在寒风中。真目麻耶,是斗真同父异母的妹妹。

斗真没有问她为什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真目家所掌握的情报网,甚至能够左右世界的动向,要是对真目家的大人物问这种问题,可就未免太笨了。

以斗真之父亲不坐为首的真目家,数百年来一直在世界中枢掌握着莫大的权力。自古以来就非常擅长情报战,到现在仍然充分掌握情报上的优势,地位至今依然没有动摇。

传闻地位仅次于现任总裁真目不坐的女儿麻耶,并没有回答斗真的话,而是站到石碑前,将手上拿着的花束供奉在石碑上,以跟斗真相同的姿势默祷。

过了一阵子,麻耶将合十默祷的双手分开,站起身来注视斗真的面孔。

我真的吓了一跳,我们那时候住的房子已经完全不见了,连痕迹都找不到。

面对覆满白雪的光景,斗真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父亲把一切都处理掉了,如今也只剩这块石碑还在述说当时那件事了。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为什么?那还用说吗?谁叫哥哥从那以来都过了两个星期,却一直不来见我。

才两个星期而已。

是已经两个星期了。

也对,不好意思,是我不对。

请不要道歉,哥哥每次都没讲几句话就

麻耶。

斗真打断妹妹的kang议,看了看石碑前的小刀鸣神尊;麻耶的视线也被拉过去看着同一物体。

我迟迟下不定决心,没办法决定要不要把这个还回去,所以才没有跟麻耶联络。对不起。

麻耶才刚要开口,却什么话都没说就闭了起来。还真难得看到麻耶会这样欲言又止。

我花了一年半,才敢用自己的双脚来到这里,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没出息。

取而代之的,是斗真口中说出的自虐话语。麻耶用力摇了摇头,否定了斗真的话。

是只过了一年半。

微微停顿之后,斗真低声说了:也对。但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真心这么认为,让麻耶加重了语气:

那个时候,要阻止为了断绝真目家的血统而来犯的入侵者,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鸣神尊。

嗯,而我就任凭被鸣神尊唤醒的祸神之血失去控制,连无关的人都杀了个精光,把房子里的所有人都杀了。

哥哥真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是同罪啊!当时对方的目标,就是待在房子里的我。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才会拔出鸣神尊的。

看见妹妹红褐色的大眼睛上浮现一层薄薄的泪水,斗真赶忙把手放到妹妹的肩膀上。

对不起,麻耶,不是这样的。不管是谁,眼看妹妹有生命危险,一定都会当场拿起现有的武器抵抗。麻耶,你应该懂的,问题足在于另一个我根本不管对手是谁,也不需要理由,他杀人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

所以这不是哥哥的错

妹妹拚命为他辩护,但这次换成斗直一用力摇了摇头。

不是的,麻耶。我不能把我的另一个人格当成藉口,那就是我,就是有着祸神血统,叫做坂上斗真的人。

他不想看到妹妹悲伤的表情。

过去我一直怨恨老爸、怨恨家系,想说为什么我会用这种方式生下来,就这样自我放逐,成天叹息、逃避。可是

然而斗真却见识到了;又一次,明明白白地见识到了。在两周前的球体实验室事件之中,见识到了自己拚命想要消除,却绝对不会消失的另一个自己是什么模样。

你的人格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分为二的吗?

当时,有着一头长发的美少女问了。

在两周前的那个事件之前,斗真对于哪一个人格才是真正的自己,一直有所误会不,正确地说来,应该是一直让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真目家长年来一直有着遗传性的杀戮冲动。不,应该说长年以来慢慢让杀戮冲动更加洗炼才对吧。然而杀戮冲动越是精确,就越是会妨碍到日常生活.真目家当然不欢迎这种情形,而他们采取的手法,就是将人格一分为二,分割成承受全部杀戮冲动的人格,以及像你这样用来度过日常生活的人格。

她的话没错。最先存在的是杀戮冲动,现在的自己才是人工培养出来的人格,不是吗?

带自己认识平稳日常生活的横田过世,而毫无自觉地跟峰岛遗产扯上关系的自己,则不能不去面临残酷的真相为了让有着杀戮冲动的自己能够充分发挥作用,才会有现在的自己。

或许早在为了保护重要的事物而想要拥有力量,而拿起鸣神尊的那一刻起,就该对此有所觉悟才行。

哥哥,好痛。

让斗真找回自我的,是妹妹有气无力的声音。

啊对不起。

斗真把不知不觉问用力抓住麻耶肩膀的双手轻轻拿开,转过身来面对石碑。

上次的事件,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另一个我要活下去,就不能没有我;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的表面人格,而现在的我也是一样。

斗真感觉到一旁的麻耶正把视线投注在自己的脸上。

不借用另一个我的力量就活不下去。不肯付出代价,就不能奢望平稳的未来。我想这就是生在真目家的人所要面对的命运,也是我非得对抗不可的人生。

这段话看似在说斗真,但同时也是在说麻耶.这名比自己小了一岁的妹妹,远比自己更早接受了生在真目家的事实,但是她是真心接受的吗?

她都不会向往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正常少女们所过的平凡生活吗?

他看了麻耶一眼。麻耶的视线已经没有放在斗真身上,只是一直注视着放在石碑前面的小刀鸣神尊。

两年父亲说过会在两年以内。

什么两年以内?

说哥哥会在两年内,找到适合用来接受杀戮冲动的藉口。看来是让父亲给说中了。

麻耶的笑容显得有些落寞,心中的情绪更是冰冷。

对啊。

接着麻耶拿起了放在石碑前的鸣神尊,轻轻将刀上的积雪拍掉,递到斗真眼前。

这把刀是父亲交给了哥哥,我只是暂时保管而已。如果哥哥想要拿着,我没有权力阻止。

红褐色的眼睛笔直望向斗真。麻耶眼中已经没有泪水,眼眸十分清澈。然而这清澈的眼神,却残酷地映照出潜藏在深处的事物。那是跟自己一样下了某种决心的人才会有的阴沉色调斗真只希望那名少女的眼神中,不要染上这种阴沉的色调。

彼此注视了好一会儿后,斗真默默接过了鸣神尊。拿起来会觉得比平常要轻,会是因为受冻的指尖感觉变得比较迟钝了吗?

右手拿着鸣神尊,左手拍掉积在麻耶头发上的雪。

妹妹有点害羞地缩了缩身子,然后依样画葫芦地拍掉斗真头发上的雪。

雪沾上了妹妹苗条而白嫩的手。纯白的雪很快就被她手掌的温度融化,随即消失无踪。

竖在两人身旁的石碑冷冰冰地动也不动,白雪又继续堆在已经铺满一片纯白色的石碑上。

而这时浮现在斗真脑海之中的,却是这两个星期以来,片刻不曾从他脑海中离开过的一名孤独少女。想着她面无表情的端正侧脸、她那辛辣的语气,以及向自身命运对抗的身影。斗真并不知道她现在正在做些什么,然而唯有一件事他非常肯定。

那就是在那间地下的房屋里,连淋雪受冻都不被允许。3

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公园围绕在一片孩子们的笑声与小鸟的啼啭之中,温籼的风让树叶奏

起令人心旷神怡的音色。

林荫步道上随处设有几张长椅,坐在上头的男性也自然地融入公园的气氛之中。

从男子的外表看上去,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但酝酿出来的老成气氛却否定了这个推测,可以看出实际年龄应该更大。身穿高级西装,嘴边蓄了胡子的面孔显得颇为精悍。看着报纸的模样说是出来跑业务的上班族在公园消磨时间,倒也还真有点像,但看起来却又不像是会安于这种境遇的人物。

尽管带着几分异样色彩,却又天衣无缝地融入公园之中。

这时有个人影落在男性所看的报纸上。

嘿嘿,好久不见啦,伊达先生。

嘴上发出低级的笑声,身上行头脏到说是游民也并不为过的男子,发出嘿咻的一声,在看着报纸的男性伊达真治身旁坐了下来。

伊达只从报纸后面稍微露个脸,马上又把视线拉回报纸上.

你这身行头很醒目的。

伊达以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小声说了。

因为我还在处理其他的工作啊。这一带的车站前面,穿得像我这样的人多得数不清,应该是不会太醒目哦。

知道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游民打扮的男性将沾满一污垢其实是化妆成沾满污垢的手伸进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伊达与自己之间。

二桥重工那款机种的硬体跟软体情报。从开发初期阶段到最新的资料,全都装进去了。

伊达正要拿起信封,游民就伸手按住了信封的一角。

怎样?

这次可费了不少工夫,而且还冒了好几次危险呢。

报酬我会加上这个数字汇进去,汇到老地方就行了吧?

伊达苦笑着竖起三根手指。游民模样的男性看了以后,相当满意地点点头,把手从信封上拿了开来。

嘿嘿,搞得好像在催债一样,不好意思啊,以后还请多多惠顾。

游民模样的男性将伊达皱着眉头的表情留在身后,得意洋洋地离开了。在途中擦身而过的一名年轻男子,也对这位游民皱起了眉头。

年轻男子就这样一路走到伊达所坐的椅子前面,在游民刚刚所坐位置的另外一边坐了下来。年轻男子的名字叫做八代一,担任伊达的秘书官。

这时伊达正好打开信封,将小指头大小的晶片举向太阳看着。

他可以相信吗?

情报贩子把信用看得比情报本身还重,这点顾客也是一样的。麻烦你了。

接过晶片的八代,从西装内侧的口袋取出PDA之后,就以俐落的手法将晶片cha进穴槽,操作按钮.液晶荧幕上显示出上传的字样,以及慢慢推进的进度条。

传送完毕。您觉得会得到什么结果?

谁知道呢,我没什么好预感就是了。

请不要说这种讨厌的话好不好?伊达先生的预感每次都很准呢。我是希望不会查出问题,毕竟我可不喜欢处理麻烦事。不知道解析会花上多少时间?毕竟这次的量很大啊,希望可以花个半天就搞定。

八代这句话让伊达突然笑了开来。

如果是那丫头,十分钟都用不到。当然前提是她要肯认真做就是了。

怎么可能。

要赌吗?如果十分钟内没有得出结果,给情报贩子的加成费用就从你的薪水里面扣。

咦咦!付了那么贵的情报费还不够啊?

看到伊达竖起的三根手指,让八代整个人往后直仰,用手拍了拍额头。

哇,还真贵啊!要是有这种闲钱,还真希望可以帮我加薪啊。

反正你又没时间花。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这是奇檬子问题啊,奇檬子。而且为什么要从我的薪水里面扣?

这也是奇檬子问题。

又在扯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转移话题了。唉,毕竟我们部门是个大钱坑啊,像NCT研究所的维持费,就足足占了国家预算的0.2%啊。今年一定又会被上头埋怨,说这笔金额大到没办法以用途保密的方式来处理了。

听他们埋怨也是我们的工作。只不过是听听那群老人抱怨,你就当作是在做慈善活动吧。

我是希望结果过关啦。为了让那条新法案通过,现在实在不想跟防卫厅(注:国防部)有什么纠葛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样太随兴了吧。

PDA在哑口无言的八代手上发出了警告声。

八分三十秒,看来这场赌注是我赢了啊。

随您高兴吧。分析结果是唉。

八代叹了口气,用仿佛对自己判死刑的语气说了。

确认有未经许可的EM,有古怪。

伊达迅速折好报纸,快步走在林荫步道上。八代随即从后跟去,跟伊达并肩走着。

伊达先生,您打算怎么办?就算要举发,从违法途径弄来的情报可不能当作证据啊。

记得后天就是那款机种的启动实验对吧?

是。听说是要在防卫厅高官的见证下,进行大规模的实验。地点在弧石岛,是一座位于九州大隅半岛东南方近海的小岛。

我要行使A-277。

咦咦!要行使强制查察权限?

正好用来捉住对方的狐狸尾巴。

可是后天就要开始了耶。现在才要强行穴手,可就有点防卫厅的脸色也不会好看。

要想办法穴手。等到被自卫队正式采用以后,我们就很难干涉了。

至少等海外研修小组的人回来会比较好吧?我们现在可没有多余的人手啊。上次事件的灾害复原也还没有完全处理好,只靠剩下的人实在是

时间跟人手由你去筹措,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找你来当部下的?

这个嘛,是没错啦。伤脑筋,我们部门实在是有慢性的人才不足问题啊。

尽管八代搔着头,一副很伤脑筋的模样,但在唠叨的同时,手却迅速地操作PDA,试图寻找有没有办法解决。

可以的话,现在实在是不想跟其他部门起冲突啊,那条法案都快进入审议阶段了说。

八代的抱怨被PDA的警告声中断了。

看来住地洞的公主殿下有事要找。还说要是一个小时内没去见她,就不把重要的情报告诉我们。

4

在冷得会下雪的夜里,只有火堆可以取暖实在是不太够。唯一的好处就是由于气候干燥,不怕找不到枯枝来烧。

如果是斗真自己一个人,他大概不会把这种状况放在心上。尽管外表显得有点文弱,其实他已经十分习惯在大自然之中生活。斗真所担心的,就是跟他隔着火堆对坐,与户外生活完全无缘的麻耶。她全身都裹在厚得像地毯似的毛皮之中,看起来却比斗真还要冷。这也难怪,对于从小就过着真目家千金小姐生活的少女来说,这样的状况实在太严苛了。

来,麻耶。

看样子这个形状有点歪掉,递到麻耶眼前的不锈钢杯,已经对她造成了轻微的文化冲击。麻耶睁大眼睛,一副很稀奇似的看着手上的钢杯。至于装满杯子的即溶咖啡会有什么味道,她肯定根本无法想像。

看到麻耶战战兢兢地啜了一小口饮料之后,吓了一跳的表情,让斗真联想到外国人吃到纳豆的模样。

外观跟香味明明就很像咖啡,可是喝起来却完全不一样呢。这是什么饮料?

麻耶的感想中没有提到味道。

不,这是咖啡没错。

看着麻耶再度受到文化冲击,让斗真笑了开来。

麻耶待在这种地方不要紧吗?不是有真目家的工作要做?

真目家如今已然成为领先世界的巨大企业集团。而其中的一名重镇,却跑来这种深山跟自己露营,总让他觉得有种奇妙的不协调感。

昨天胜司回到日本来了。

对于这位跟自己的血缘关系比斗真更浓的哥哥,麻耶却只直呼其名。之所以没有加上辱骂的字眼,靠的全是麻耶高尚的修养。这句话的内容并不构成问题的答案,但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想要扯开话题。

胜司先生?

麻耶的表情变得有点不高兴,这是因为斗真在称呼兄弟的时候都会加上敬称。

是。由于这个时期他本来应该不会回来,推测可能是球体实验室的事件,让他的想法有所改观。

就像麻耶称呼兄长的时候都不加敬称一样,身为长子的胜司对于这位会威胁自己地位的妹妹,也觉得十分碍眼。这位长兄突然回国,对于麻耶来说应该是种不欢迎的状况,但麻耶的语气却像是在聊明天的天气一样简单。

我成功地把几件工作推给他,空出时间来,所以请哥哥不要担心,明天早上我就回去。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跑来这种地方露营吧?

难得空出了时间,让我可以来见哥哥的面,为什么哥哥就这么冷漠?

我不是对你冷漠。那好吧,我也跟你一起回东京去,这样好不好?

哥哥,我不是才刚说过胜司已经回国了吗?

啊啊,对喔,毕竟他一直看我不怎么顺眼啊。

我想直接说讨厌会比较正确。三年前,最反对哥哥担任我贴身侍卫的人就是胜司,还说了一些什么血统低贱怎样怎样之类,既落伍又滑稽的话。

我倒是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会被他这么讨厌的事啊。

哥哥所处的立场原本就很容易招来怨恨跟嫉妒,哥哥最好要对这点有些自觉。

麻耶无可奈何似的叹了口气。

哥哥被选为鸣神尊的继承者,而我又只相信哥哥一个人。我和哥哥对胜司跟北斗来说具有相当充分的威胁性,哥哥对这点应该更有自觉一些哥哥啊,请不要让妹妹把这种事情说得那么直接好吗?

麻耶就好像是要把焦躁的心情吞下去似的,暍完剩下的即溶咖啡,接着立刻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包包。

总面百之,今晚我也要在这里过夜。请哥哥不用担心,我有做好准备。

说完麻耶就从手上那个跟营火很不搭调的高级包包里,拿出了一个装在大袋子里面,看起来像是圆柱枕头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是睡袋。这是我第一次用,不过听说用法很简单,只要先摊开来,用拉链开开关关就行了。我已经查过哥哥的帐棚放得下两人份的睡袋,没有任何问题。

咦咦!麻耶你等一下!

麻耶也不管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的斗真,将睡袋当成战利品似的抱着,就这样走向帐棚,朝向无意义地拿着咖啡杯上下乱晃的斗真斩钉截铁地宣告:

哥哥,明天也得早起,我们差不多该睡了吧?

现在帐棚前火苗余烬所照亮的地点,在一年半之前还是一栋属于真目家所有,造型十分优美的别墅。

当麻耶说要在这个地方一起睡的时候,斗真会这么慌张其实是有理由的。一年半前的那件惨案,也是在麻耶强要跟负责保护她的斗真起睡,把斗真留在主栋过夜的时候发生的。

在同一个地点、同样的时刻跟自己在一起,会不会唤醒沉睡在麻耶心中的那段封印起来的记忆呢?

那是一段差点被因鸣神尊而失去理性的斗真所杀的记忆。大概是因为很难承受这个事实吧,在麻耶的记忆中,是把事情记成自己在即将被杀之前逃出了房子。

斗真并不清楚她是如何折冲丧失记忆的那段空白,所造成的时间衔接矛盾;麻耶本身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疑问。也许所谓的封住一段记忆,就是像这样让当事人根本连想都不会去想。

特意排斥号称超科技的峰岛勇次郎技术,却仍然能够跟其他大企业与大国抗衡,靠的不光是异常发达的情报收集能力,同时还是因为真目家对于情报的活用更是巧妙得无与伦比。

睡袋这种东西,真的是暖和得让人吃惊呢。

也不管斗真在一旁担忧,一片漆黑的帐棚里,只听见麻耶悠哉的话声回响在四周。

当年哥哥当上我的贴身侍卫,来到这里生活的时候,我们就常常像这样聊到深夜。

所谓的贴身侍卫,乃是负责保护有真目家血统者的护卫职称,通常是由人称八阵家的各个武艺高超家系中加以挑选。但三年前斗真却破例被任命为麻耶的侍卫,这是父亲不坐所下的命令。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并不了解。

然而就算找遍自己跟麻耶所活过的全部人生,大概也只有三年前的那段幸福日子,是他们活得最像同年代少年与少女的时间吧。一直到可憎的那一夜来临为上。

你说得没错,在这里度过的那一年的确是很幸福。三木本先生有点啰唆,春爷爷教了我很多有用的事情,野地先生还对我说就算不是正室所生的儿子,也要抬头挺胸、正正当当地活下去,大家都是好人。

嗯,大家都很疼我跟哥哥。

在谈论死者与过去的两人之间,已经没有白虐的语调,也没有对自己的命运自怜自艾的感伤,就只是淡淡地在黑暗中看着那段不会再回来的幸福过往。

一阵沉默之后,斗真感觉得到麻耶翻了个身,转过来而朝自己。

哥哥。

麻耶的声音突然一转,变得宁静而沉重。斗真尽量装出没发现这点的声音来回话:

怎么啦?

麻耶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犹豫,一字一句慢慢串连起来。

哥哥,既然你要拿着鸣神尊,希望你跟我约定一件事。

如果要跟峰岛的遗产扯上关系,请哥哥一定要非常小心。真目家之所以要排除峰岛的技术,理由并不只是单纯的喜好问题。全球的势力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均衡,要是真目家企图拥有遗产技术,一定会被击垮的。

嗯,我明白。

感觉到麻耶在睡袋里动了几下,接着就有几根纤细而冰冷的手指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哥哥,请你握住我的手。

稍稍犹豫之后,斗真用力反握住麻耶的手。麻耶看来显得放心了些,可以感觉得出她的肩膀也不再绷紧。

哥哥,我生来就是真目家的一员。生在掌握他人的**与秘密,并拿来当成交易材料的真目家,让我学到了一件事:无论任何情报或秘密,不管多么小心保密,都绝对会从某些地方泄漏出来。可以对抗的手段只有一种,那就是活得诚实,就像哥哥这样。

麻耶把握住的手拉了过去,碰上了黑暗中她那冰冷的脸颊。

哥哥身旁就是我最安心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没过多久,耳边就传来麻耶睡着后所发出的规律呼吸声。她肯定是为了在百忙之中空出这段时间而操劳过度,而且要在这个地方和斗真见面,应该也让她的精神相当紧绷。

就算已经睡着,就算没有意识,麻耶的手还是跟三年前一样,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看到妹妹这样,又怎么可能说得出真相。

到现在,斗真仍然会清清楚楚地梦到。梦到自己曾经想对妹妹挥下手中的刀;梦到当时自己那种找到活人可以杀的时候,因狂喜而不断颤抖的心。这些经验对他来说,都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鲜明。

就连现在这一瞬间也是一样。要是拔出放在枕边的鸣神尊,自己肯定会在狂喜之中,把睡在一旁的妹妹大卸八块吧。5

那玩意在做什么?

这个称呼让岸田博士瞪了他一眼,但伊达的表情并没有改变。

她在做些跟平常不太一样的事情。

岸田博士含糊其词,将伊达迎进了NCT研究所。

NCT是直属于ADEM的非公开组织,而所谓的ADEM,乃是TheAdzhuannistrativcDivisionoftheEstateofMineshima的缩写,也就是峰岛遗产管理局。

所谓的NCT,则是Non-CognizableTechnology的缩写,也就是不明科技。峰岛勇次郎的发明多半都超出了常识的范畴,所以被人语带讽刺地如此称呼。

NCT研究所位在一座连条让人行走的路,都找不到的深山之中。这个组织存在的目的,就在于以各种合法与非合法的手段,取得本世纪第一的天才兼狂人峰岛勇次郎的研究成果,并加以保管研究。

通过好几项严密的检查后,伊达与岸田博士走进了一部高速电梯。电梯以几乎会让身体飘起的速度下降,转眼间就抵达了地下一千两百公尺的深度,也是NCT研究所里最重要的区域。

这个研究所的地下一千两百公尺,也就是最底层的部分,乃是最高机密之中的最高机密。只要看过ADEM非公开规章之中E-000到E-009号的条文内容,就会充分了解到这个区域有多么特殊。

说得简单点,就是条文上写着万一NCT研究所最下层的存在泄漏给外部知道,因而引发问题时,要将整个最底层区域加以爆破并废弃:还注明此时不惜牺牲人命,甚王要确实处理干净编号S-00001,也就是最重要遗产的物品。

当伊达与岸田博士走出电梯,就来到了一个奇妙的空间。地板全是由玻璃打造,往下可以看到类似房屋的建筑,还有人生活在里头。

在这个会被人从玻璃天花板上俯视,毫无**权可言的房屋正中央,可以看到被编号为S-00001的少女正兴高采烈地演奏着小提琴。

我可没听说那玩意有拉小提琴的兴趣啊。

伊达夹杂着惊叹与猜疑的语气,问了岸田博士一声:结果得到了一个惊人的回答:她是两天前才开始练的。

透过喇叭传来的音色丰富而流畅,听起来非常优美。这种乐器连要奏出声音都很困难,眼下这名少女演奏起来却像练了五十年的小提琴手一样有架势。

才两天就练到这个地步?

说练习也不太对

岸田博士的表情变得十分奇妙。

她只是一直盯着著名小提琴家演奏的影片看而已,今天才是她第一次拿在手上演奏。

知道由宇做了什么,让伊达当场头痛不已。她一定是在脑袋里几乎完美地分析了小提琴家的动作。以她这么卓越的头脑与观察力,也许这件事并不困难。难道在由宇眼中,就连艺术也都只是头脑劳动,都可以置换成算式吗?

感觉就像是被人把努力这个词的意义彻底否定掉啊。

那孩子可是比别人更加倍努力的,只是不太喜欢让人看到这一面而已。

那就更恶质了。

由宇梢稍仰起上身看到伊达之后,嘴角微微扬起。

拿着琴弓轻快演奏的手,以强劲的力道在琴弦上一拉。喇叭发出尖锐声响,伊达脚边的玻璃瞬间出现蜘蛛网状的裂痕。虽然没有严重到让整面玻璃破掉,但仍然有碎片飞散出来,在伊达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看着整件事发生的由宇满意地恢复演奏,伊达则默默地低头看着她。两人之间裂开部分的玻璃,很快就被降下的遮罩遮住。

你是想再试试上次那招还是怎样?

想起由宇上次企图逃脱时的事情,让伊达的表情变得颇为苦涩。当时她也是利用音频来震碎玻璃,之后又以各式各样的计略,让NCT研究所陷入一团混乱。

少女没有回答伊达的问题,只是配合着旋律,用歌唱般的声音说了:

不愧是Stradivarius,被誉为名琴的确不为过。GiuseppedelGesu充满力道的音色也很对我的胃口,只可惜如果要用来奏出想要的波长,在精准度上就略逊一筹了。

哼,终归是猴子学人要把戏,没有融入感情的演奏哪会有什么价值等等,你刚刚说Stradivarius?

还有GiuscppedelGesu。

伊达问话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由宇则温和地加以指正。

你知不知道这些要花多少钱啊!

大概要几亿不,十几亿吧?详细的购买价格你去问岸田博士,这种事我没在管。

突然被转向的矛头指住的岸田博士当场慌了手脚。

不,我只是

岸田博士,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懂?不准纵容她!而且我们哪里有这种预算?

不、不要紧的,预算不成问题,由宇提供了几项知识作为交换条件。像是在常温下也能让摩擦系数无限趋近于零的涂料,还有一些保管中的遗产用途之类的。

这个臭丫头平常死都不肯说,只有这种时候这么大方。

伊达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强行赶开头痛。

那,你叫我来应该不是为了演奏乐器炫耀吧?

有一半是。

由宇大畅所怀似地演奏着乐器,答起话来更是脸不红气不喘。

剩下一半呢?

有关后天的强制查察。

没这回事。

伊达用平静的语气遮掩内心的动摇,但由宇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

有件事我很好奇。

不要只顾自己说话。

你要带我一起去。

我们没有打算进行查察。就算真的有,你以为我会放你到外面去?

会。

由宇回答得十分干脆。

等你知道我想查清楚的是什么事情,你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说什么也要带我去了。

由宇又开始搭配Stradivarius的旋律,乐不可支地用歌唱的语调说出这句话。她看到伊达的表情僵得不能再僵,便演奏出更轻快的旋律。

我有条件。

伊达的表情中还有着挣扎。

我要跟上次一样,在你体内注射致命的微型毒素胶囊。如果二十四小时以内没有施打解毒剂,胶囊就会溶解,让你中毒身亡。另外我还要你戴上枷锁,视情况需要,还会把你绑在直升机的椅子上,不让你出去。这样可以吧?

曲子到这里正好结束,拉完最后一音的由宇看着表情苦涩至极的伊达,流露出会心的微笑。

你很明智。

6

少女打斗的模样让少年看得入迷。

少女打斗的姿态就像舞蹈一样优美,修长的手脚画出美丽的弧线,脚与地板奏出充满韵律感的声响,令人听得如痴如醉。

向少女挑战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拜倒在她的美丽之下。

只是将多余的动作删减到极限,竟然就能变得这么美丽?唯有赞赏的感情一次又一次地洋溢在心中,于是沉睡在少年内心深处的本能下了命令。

杀。

杀了她。

杀,杀,杀,我要杀,我要杀,杀

从睡袋中一跃而起的斗真,强行将咆哮与冰冷的空气一起吞了下去。

杀。

都已经从睡梦中醒来,冲动却仍然没有退去,反而还变得越来越强。沉睡在斗真心中的杀戮冲动,渴望能与他认定的好对手峰岛由宇厮杀,渴望得几乎要发狂了。

一股凶暴的感情在体内乱窜:一股几乎要揪住心脏的脉动,让全身都是冷汗的斗真尽管勉力抵抗,拚命想按捺下来,却还是不由得发出了呻吟。

不可以被麻耶发现这个情况。妹妹才刚说过自己的身边最让她安心,绝对不可以让她看到自己这种模样。

身边的麻耶所发出的呼吸声仍然十分平静,让斗真放下了心。

然而这却成了斗真的失算,麻耶的呼吸声让他内心的裂痕又猛力脉动。内心之中的另一个自己笑了。

原来这里也有嘛,有着最棒的猎物。

右手缓缓抓住了枕边的小刀鸣神尊。从鞘口微微拔出的刀身,亮出一道冷得几乎连下雪的夜晚都会因而冻结的光芒。

斗真连忙用左手按住右手。然而紧紧握在右手上的鸣神尊,却已经拔出一半左右,他强行将刀身压回鞘内。

但杀戮冲动却不知停止为何物,一股更加凶暴的感情又要拔出小刀。

睡在身旁的麻耶没有醒来,不知道是不是睡得比较浅,只见她在睡袋里大大翻了个身。睡袋微微翻开,让麻耶雪白的喉咙暴露在寒气之中。她那找不到半点瑕疵的肌肤,让另一个斗真狂喜不已。

在这丫头的喉咙上,在这纯白的世界里,开出一朵鲜红的花朵来吧。在纯白的世界里,带来壮烈而美丽的死亡。

内在的自己露出无情的笑容。

开什么玩笑!

斗真爬出帐棚,拂晓时分的寒气直刺在皮肤上。

他用额头猛撞右手的拳头,一次又一次地撞个不停,直撞到头破血流,把鸣神尊跟手都给弄脏了,还是继续撞个不停。

东方的天空出现鱼肚白,告诉他即将天亮了。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当耀眼的阳光照得让他眯起眼睛的时候,杀戮冲动才总算退去。

斗真拿雪来冰敷疼痛的额头跟右手,并用雪盖住血迹。

当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麻耶坐起身来,就惊讶地发现自己身边的睡袋已经空着;尽管早晨还非常寒冷,她仍然抱着自己的身体走出了帐棚。

在那儿找到斗真后,麻耶的表情变得有点惊讶。缠在头上的布条沾了血迹,让她的表情立刻黯淡下来。

哥哥的额头是怎么了?

我跑去比较里面的林子,结果头就撞到粗树枝。不过也多亏这一撞,把我没睡醒的脑袋都给撞醒了。

为什么要跑去里面的林子?

麻耶继续追问,斗真装出平静的模样笑了笑。

看你那么认真,是想问出什么啊?一起床就跑去林子里,除了上厕所还能有什么?

啊,对、对不起,哥哥。

麻耶说着说着脸颊都有点泛红了,但同时也流露出放下心来的微笑。自己非得好好守住她的笑容不可。

这时额头传来了一阵痛处.

7

这座叫做弧石岛的岛屿,平常是个人迹罕至的宁静所在。

岛屿的形状名符其实地呈现弧形,尽管称不上是有着丰富的大自然,但往年仍然有过一片绿意。这里的城市曾因铜矿而繁荣,留下的痕迹则让整座岛屿都被已经化为废墟的建筑物与水泥覆盖,没有剩下一丁点可以称之为大自然的部分。

如今已经失去存在价值的高耸灯塔,平常总是孤伶伶地矗立在岛屿一角,强调出岛上的宁静,但这天却有点不一样。一大早就有好几架直升机撕裂浓雾,从灯塔周围迂回而过,一一降落在岛上空旷的地方。从降落到地上的直升机里头,接连蹦出了无数全副武装的白卫队员,数不尽的吼声、引擎声,以及听起来像是钢筋与水泥撞击的声响,毫不停歇地漫天乱飞。

今天要发表的新型兵器开发主任笠原实在这阵忙乱之中,用仿佛看着自己孩子似的慈爱眼神,注视着一个由运输直升机搬运,慢慢下降到地上的货柜。

笠原主任。

耳边传来一道跟这阵吵闹声很不搭调的年轻女性声音,这位有着铃铛般清脆声音的女性是朝仓小夜子。

她是这项计划中最年轻的技术人员。梢微烫卷的栗色头发用发夹夹住绑到脑后,身上则披着一件有着同样颜色、质地柔软的毛线外套。然而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特色,并不是这不像技术人员的时髦打扮,也不是看起来根本不像已经过了二十五岁的娃娃脸,而是她失明的双眼。

看着眼睛看不见的小夜子走路,就会觉得她好像随时都会跌倒,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帮她一把。但平常就是这样的小夜子早已习惯,尽管差点被脚边的器材绊到,但终究没有跌倒,顺利地来到了笠原的身边。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呢。

嗯,的确很久,足足花了八年呢。八年啊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啊。

小夜子在旁边嘻地笑了出来。

笠原先生您是怎么了?一下子说很长,一下子又说很短。

嗯、嗯,有吗?其实我有点紧张。

真的是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呢。一想到以前的那些日子,就觉得能够等到今天这一天,真的像在作梦一样。

小夜子闭着眼睛,用一种仿佛怀念着某种事物的语气说了。

两年前,笠原先生的创意成了解决的契机,从那以后就一直非常顺利。我真的没有想到电池的问题,竟然会用那样的方法来解决。

听到她这番话,笠原的表情中掺进了一种有点阴沉、类似紧张感的感情。小夜子似乎敏感地察觉到笠原的动摇,转而向他问道:

笠原先生?您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我只是累了。

是吗?说得也是。毕竟就连到今天,我们也因为忙着进行最终检查,几乎都没什么睡。不过能够有今天这一天,全都是拜笠原先生所赐,因为不光是电池的问题,从那之后笠原先生也提出了好多很棒的构想。

这靠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

您又在谦虚啦?您这个人就是这么谦虚。

面对小夜子的微笑,笠原却没能坦率地答谢。他急躁地让视线乱飘一通,似乎想找些藉口来敷衍,并打算改变话题;接着便在人群之中找到了适合用来改变话题的理由。

那是副长官杵岛先生,要是没有他,就不会有这个计划了。

看到笠原鞠了个躬,叫做杵岛的男性轻轻挥了挥手答礼。

我去打声招呼。

笠原以小跑步的步伐跑了开去,将小夜子独自留在一阵吵闹声中。

一个巨大的货柜从上空放到地下,发出一声巨响。

接下来,失去空气张力的巨大降落伞,仿佛要盖住这阵地鸣声似的,从货柜上方覆盖上去。紧接着立刻有几个人跑来撤下降落伞,开始着手将严密闭锁的货柜开封。

终于抵达啦?

以强硬作风着称的防卫厅副长官(注:国防部副部长)杵岛辰夫,稍微放松了那张仿佛由严格两字转化而成的典型国字脸。在期待与兴奋之下看着货柜的眼神,像个孩子似的闪闪发光。

我等这一天真不知道等了多久啊。笠原老弟,你实在是干得漂亮。

身旁的笠原显得感动不已,生硬地上下摆动表情僵硬的脸孔。

全靠杵岛副长宫的大力协助,我们才总算能走到这一步。

我可什么都没做,顶多只是期待而已。

接着杵岛就显得迫不及待地说了:

我是希望差不多该亮相了,可以吧?

笠原点了点头回应杵岛的话,接着一声令下,数名男子就从开封货柜中合力搬出黑色箱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然而当Leptoa从黑色的箱子里现身,四面八方所发出的却是失望的叹息。尤其是一个小队的四十余名自卫队队员,尽管努力想在任务中维持面无表情,但仍然流露出明显的失望。这阵叹息声之中,甚至还夹杂着听起来像是失笑的声音。

每个人都非常期待这款自律行动式多目的多脚型战车;也对这款简单说来就是战斗用机器人的机械,抱着不少梦想与幻想。然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一团大概只有轻型汽车大小,怎么看都只像是破铜烂铁的铁块。

然而笠原大概是早已料到,看到众人对他投注了无数心血的兵器所产生的反应,脸上满意的表情仍然没有丝毫动摇。

哼哼,你看着吧,笠原老弟。大家的反应就跟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一样,可是他们马上会从失望转为震惊,就跟我那时候一样。

杵岛副长官一副笑不可抑的模样,笠原也微笑以对,朝简易管制室做了个手势。

紧接着,整团铁块跟周围那些怎么看都只像是破铜烂铁的物体,就像是在解着复杂的益智玩具似的开始自行转向,组成八只细长的脚,以强劲的力道咬住地面,隔了一拍的间隔之后,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

Leptoa是这部机械的开发代号。只要看过它活动的模样,任谁都会了解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有着蜘蛛意思的单字来作为代号。八只长脚从躯干延伸出来,六具摄影机就像变色龙的眼睛一样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它的模样充分表现出作为兵器的冰冷与凶恶,以及昆虫让人产生的生理性嫌恶感。

外观上的剧烈改变,让四周弥漫的失望感一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也许会有人认为这种兵器变形方式,只是技术人员幼稚的游戏。

笠原的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畏畏缩缩,开始意气风发地谈论起来。

但是会采用这样的设计,是有着非常明确的理由。刚开始看到的型态,首要目的在于提升搬运性。更重要的一点,我想在之后的展示中可以看到,那就是本机透过具备高自由度的变形功能,以及高度的模组化与零组件化结构,而能在狭窄的地方行动自如。举例来说呢,我想想,对了例如说要是有人从窗户逃走,就会导致机体太大的本机种无法追踪,但是我们不能允许这种情形。要是一进入市街,本机的用途将会大受限制,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杵岛听得连连点头,伸出两只筋骨隆起的手,用力握住了笠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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