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缺饱读诗书,雅擅丹青,掌唐门家主之后,原本大家族锦衣玉食养成的气质风华之外,更多了一种常常发号施令而养成的气度。偏生他却又才年方弱冠,生得一表人才,潇洒倜傥。
唐缺负担起保护朱祁钰之职后,便与朱祁钰同进同出,他既非官身,对朱祁钰也谈不上什么尊敬,和这位摄政王同桌而食,同车而行,施施然毫不拘谨,这等做派可以说放肆之极,大内侍卫都捏了一把冷汗,不过这冷汗却不是为唐缺而捏,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这些天来,他们亲眼见到了这个翩翩少年鬼神莫测的武功和杀手无常的手段,若是朱祁钰头脑发热,下令他们拿下唐缺……这些大内侍卫一想到这里,无不脖颈发凉,心中暗暗祷祝。
所幸的是,朱祁钰非但对唐缺大马金刀的架势视而不见,反而对唐缺极为亲热。那种态度,甚至有些谄媚了。唐缺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以为朱祁钰天性懦弱,只因自己保护他的小命,才会对自己如此。
夜凉如水,对于常年风沙的北京来说,这个夜晚是难得的好天气,夜空中繁星点点,深宫之中,万籁俱寂。
当今大明帝国最高统治者朱祁钰的寝殿之外,一人,一剑。
人在树下,石桌前,自斟自饮,剑在桌上,深藏鞘中。
一年前,曾经发誓终身不再用剑,这个誓言,为的是长白剑派不会因为自己,遭到连累。
然而,该来的终归要来,无法逃避,长白,最终还是毁了。
唐缺凝望着酒杯中清澈的酒液,忽然摇了摇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手落处,嗤的一声,这只薄若蝉翼,晶莹如琉璃的酒杯,竟然整个没入了大理石的桌面里,杯口与桌面平齐!
三根手指一搭剑鞘,呛啷一声,长剑锵然出鞘,平地卷起一道银虹。
这一柄剑,正是长白历代掌门佩剑,‘惊雷’!
长白剑派最后只剩下了下山寻他的齐明远和端木婉儿这一线苗裔,自掌门傅思归以下四十七人尽数遭劫,唐缺的半个恩师周云逸虽没有亲眼所见是谁下手,但推断出来除了花漫天再无别人。
毁家灭族,不共戴天,接着又是一笔重重的师门血债!
虽然快意堂被周云逸搅的几乎烟消云散,楚铁衣和天生和尚已然死在了土木堡,王振也已伏诛,然而花漫天这个大仇人,唐缺是绝不会放过的。只是眼下他还脱不开身而已。
花漫天纵然武功高绝行踪飘忽,但有周云逸盯上了他,谅他也逃不到哪里去,唐缺目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协助于谦渡过明朝这一次危机,名正言顺的让唐门正大光明的站到世人面前。
脑海中思绪纷飞,掌中剑夭矫如龙。
恩师端木远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栩栩如生:“我这一生,舍剑之外,再无他物!”
随着一道银虹冲天而起一闪即没,唐缺萧然凝立,身周落叶飘飘,以他为中心围绕成了一个丈许方圆的圈子。
寒星般的双眼微微一扫,殿舍后,宫墙角,飞檐下,花木影中,影影绰绰有人喘息,正是大内侍卫,高手暗桩。这些大内高手许多都是家传的武艺,甚至是名门勋戚之后,武功大多高明是高明了,却是眼界非宽,历练极少,一个个眼高于顶自命不凡。
土木堡一役,大内中的高手大多随驾,结果是几百武功精强之士在大军中尽数阵亡,只有极少数能逃了回来,现在宫中一部分是没有随驾的,一部分却是随朱祁钰从王府进宫的。
他们历练不多,武功上见识却不低,方才唐缺最后那一剑,剑芒之盛远及三丈开外,粗如水桶且凝练犹如实质,直是闻所未闻,个个矫舌不下,喘息声都粗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