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将军此次用兵行事,虽为国家取得大捷,但其手段恕我无法认同。”张嶷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听到张嶷这么说,姜远便明白,他已经把沓中大捷与郭循行刺之事联系起来了。
看来义父这次用兵,虽然如预想一般大破魏军,但却终究还是留下了些隐患……
“姜参军,我明白卫将军渴望建功的心情,丞相故世之后岁月匆匆,无论是卫将军还是我都已经不年轻了。”张嶷苍然说道,“实不相瞒,我的旧病近来也时常发作,厉害的时候双腿都不能行走,也许不知哪一天就会骑不了马。”
是风湿吧……姜远心念一动,忽然想到方才张嶷还在自己帐中饮酒,顿时惊道:“张将军,以你的病情似乎应该禁酒才是!”
“这病是无药可治的。”张嶷一脸无所谓地回答道,“人上了年纪,总是如此……天时有常,人谁不死!大丈夫生在世上能做出一番功业,死也无憾了!”
姜远听闻此言仿佛感同身受,下意识地吟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好诗。”张嶷赞道。
“这其实是……曹孟德的诗句……”
“是吗?不妨念下去吧。”张嶷并不在意这是曹操的诗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好!豪迈!豪壮!好一个志在千里!好一个壮心不已!”张嶷慷慨赞叹。
“后面三句便不那么豪迈了。”姜远说罢将剩下三句吟完。
“原来那曹贼也会贪生怕死。”张嶷听完后三句之后,有些惋惜遗憾,似乎觉得那份老骥伏枥和烈士暮年的雄心被淹没了。
“也许不是怕死。”姜远说道,“是怕到死的时候没有实现自己的志向。”
张嶷沉默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同样也是我所畏惧的。”
“张将军……”
“卫将军之前所做的事,我不认同,但也不会向任何人说出去。”张嶷随后说道,“国事为重,眼下汉军不能没有卫将军。我也不敢奢望自己这副残年之躯可以撑到汉室复兴的那天,但若能在有生之年为国家取得凉州,便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先帝和我朝英烈们了!”
姜远心中感动,屈膝想要向张嶷下跪,但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姜参军,嶷有一事相托。”
“张将军请说,姜远万死不辞。”
“费小姐终究还只是个孩子,眼下尚未脱离大将军遇害的悲痛,你且多忍让一些。”张嶷语重心长地说道,“姜参军倘若对大将军哪怕抱有一丝丝的愧疚,应该能理解我这番话的吧。”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姜远低下头答应道。
“如此便好,也不枉我……今日破格饮酒了……”正扶着姜远双肩的张嶷反倒自己忽然双腿一屈,跪倒在河滩上。
“张将军!”
姜远急忙俯身去搀他,却被张嶷摆手制止道:“不必,只是病痛一时发作罢了,忍过去便好。”
见张嶷坐在地上咬牙忍耐,姜远心中颇为不是滋味,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张嶷对自己嘱托:“不必告诉我军中士卒,以免将士徒增忧虑军心浮动。”
“是。”姜远点头。
“待回去之后,姜参军辛苦一趟,送费小姐尽早回汉寿吧。”张嶷劝说道,“虽然我没有把她来军中之事宣扬出去,但毕竟是个女儿家,在军中久留对名节不利。费公如今正为大将军丧事操劳,早点把小姐送回去也免得他徒增担忧。”
“张将军,那军中之事就拜托张将军……”
“放心,军中有我,姜参军速去速回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