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阿灵阿走上前,说了与马齐几乎差不多的话,他说时还有些战战兢兢,似乎是突然觉得奇怪,怎么大家众口一词,之后揆叙、鄂伦岱、王鸿绪诸人纷纷上奏保举八阿哥为储君。
几大权臣家族都保举八阿哥,那些没站边儿的官员们,便跟着风向走,本来无关他们什么事,此刻有样学样,一个个都跟着说保举八阿哥,弄得那些本有心推举四阿哥五阿哥几位的,连话都不敢说了。
诸位皇子神情各有不同,八阿哥心内更是翻江倒海,这一刻,他是上前谦辞还是等皇帝的主意,实在难以抉择。谦辞,万一父亲选他,岂不是错失良机?可若不推辞,等父亲的决定,万一群臣悖逆了皇帝的心意,就是他倒霉。
一阵喧嚣后,殿内重新静了下来,梁总管将冷了的茶换下,端上一碗温润的蜜茶,玄烨不知道,入口时一愣,这味道,只能是出自岚琪的手,不禁在嘴边挂起笑容。
这一抹温和安逸的笑容,几乎让底下的八阿哥误会自己有希望了,可皇帝喝过茶却说:“立太子之事关系甚大,你们有没有好好想过?八阿哥年纪轻,未曾更事,近又罹罪,贪污的银款震惊朝野,是皇家的耻辱,且其母良妃乃罪籍出身,如何与赫舍里皇后相比?立为储君很大不合适,你们回去再好好想一想。”
堂上气氛尴尬又紧张,八阿哥的心简直从云端跌落谷底,听到“皇家的耻辱”、“良妃乃罪籍出身”等话,更是浑身打颤,若非九阿哥在一边支持他一把,只怕要站不稳,便是其他不相干的阿哥们,都听得心底寒凉。
此时瑞景轩里,佟贵妃、和嫔、密嫔几人,正和岚琪一道量体裁衣,准备做过年的吉服。岚琪问内务府的人,宫里几位娘娘去伺候了没有,听闻已经预备妥当,她才安心。如今分两处住着,又因朝堂上的事对后宫的影响,岚琪最怕有人眼皮子浅做落井下石的事,不愿亏待了那几位。
内务府的人刚刚退下,清溪书屋的小太监就来传话,说皇上的朝会散了,一会子过来瑞景轩歇着,佟贵妃则拦着问:“昨儿说选新太子的事,今天可有结果了?”
那小太监道:“还没有结果,奴才只是听说,大臣们都选八阿哥,皇上像是不大高兴。”
佟贵妃耸了耸眉,摆手道:“去吧。”
和嫔则起身说:“万岁爷要过来,娘娘和臣妾去密嫔姐姐院子里坐坐吧,密嫔姐姐早起炖了燕窝雪梨,说赏臣妾一口吃呢。”
岚琪不免轻轻推了把和嫔,嗔怪:“就不兴和万岁爷一道坐坐喝茶?”
和嫔嬉笑:“娘娘,那小太监说万岁爷不高兴呢,臣妾可不会哄皇上高兴,贵妃娘娘也不会。”
她们说笑着走了,屋子里顿时清净,环春命小宫女进来收拾东西,方才铺开好些丝绸云锦,怕有线头落在炕上,岚琪站在一旁看她们忙碌,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不高兴。”
但没想到,宫女们急着忙活一场,皇帝却不来了,梁总管亲自来瑞景轩请岚琪,说皇上在湖畔等娘娘,岚琪不敢耽搁,赶紧换衣裳预备出门。
正拢头发,抬头见环春抱来珊瑚红的袍子,笑道:“你又胡闹,我可不兴再穿这样的颜色,叫人看着笑话。”
环春低头摸摸那袍子说:“奴婢可是听皇上念叨过,园子里积了雪,鲜亮的衣裳衬着才好看。”
岚琪起身脱下身上的家常袍子,说道:“他都看了我几十年了,你再花心思也不新鲜,别惹人闲话。”
环春笑眯眯地看着她,抱着那袍子就是不撒手。
园中湖畔,岸边礁石上积着昨夜的雪,玄烨问身边的人,几时能结冰,想侍奉太后看冰嬉,说话时有人道:“万岁爷,德妃娘娘过来了。”
玄烨循声看过来,岚琪拥着大氅款款而来,风过吹起氅衣,露出底下珊瑚红的袍子,鲜亮又惹眼,他心头一松,便笑了。
岚琪走到跟前,见他目光暧昧,轻声问:“笑什么,不好看?”
玄烨轻轻挑起她的氅衣,从袖笼里挽过嫩白温暖的手道:“好看,但人比衣裳美。”
岚琪笑:“又不正经,就要五十岁了,还当我十五岁?”
玄烨挽着她沿着湖畔走,要带她去看那边的景致,听见这话,笑道:“可朕一直记得你十五岁时的模样,从来没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