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喇嬷嬷笑得那样慈祥,缓缓点头说:“生命就是这样传承,娘娘的一切优点都会重新出现在孩子们的身上,阿哥们会继承您的智慧和才干,公主们则会拥有与您同样的美貌和品行,往后您看着他们,就像太皇太后和奴婢现在看着您一样,将来您有多喜欢孩子们,咱们就有多喜欢娘娘。”
“原来嬷嬷才是最会夸人的,我都要飘到云端上去了。”岚琪很欢喜,更玩笑似的说,“您可别只夸我,皇上听见该着急了,合着没他什么事儿呐。皇上回头一定要说,好的都是他的,坏脾气小毛病才是我的。”
嬷嬷笑得脸上皱纹都挤一块儿了,暖暖的午后二人轻松自在地度过,一个多时辰后太皇太后起了,岚琪去茶水房侍弄茶水,苏麻喇嬷嬷给主子梳头,太皇太后说:“我梦里梦见你们在笑,多高兴的事儿啊,这梦永远做下去就好了。”
嬷嬷忙愧疚地说:“是不是奴婢吵着您了?您休息后奴婢和娘娘一起晒太阳,说些玩笑话,的确时不时地在笑,吵着您了是吗,主子没睡好?”
“原来你们真的在笑?”太皇太后并不在意,很新奇地说,“那就是我听见你们的笑声,又做了一样的梦,那梦踏实又安逸,笑一笑多好啊,人就该活得高高兴兴。”
嬷嬷这才安心,将发髻固定好,捧来首饰盒让主子选几把簪子,太皇太后一把年纪,这入冬后一场场雪更是催急染白了青丝,但老人家最愿意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哪怕只是在炕上歪着假寐刻把钟,坐起来也一定要宫女把她的头发抿好了,即便是一整天决定了不见人,再简单的服饰发髻,也都是周正熨帖。
岚琪准备好了太皇太后喜欢了许多年的蜜枣茶,红枣养颜,老人家常说是这些年每天喝,才养得皮肤越发比从前细腻,玄烨最贪恋岚琪脸上嫩嫩的肌肤,她总想是不是也因为自己爱喝这口茶。这会儿亲手捧着茶进来,刚要转入内殿,但听太皇太后与嬷嬷在说话,她只是迟疑了一下要不要进去,却再挪不开步子,把那些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太皇太后说:“这一年,我觉得身子越来越沉重,饶是心里还想再多活十几二十年,身子明白,眼下该是老天赐给我最后的日子了,两年还是三年,或者更久?我就想不论如何,每一天都能活得高高兴兴才好。若是腿脚灵便,真想再回一趟科尔沁,还想大江南北走一走,也用脚来丈量这大清国的国土,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这是您多年的心愿。”嬷嬷温和地说着,“当年曾想着,等先帝爷羽翼渐丰国家安定时,您就回草原去瞧瞧,可先帝爷却英年早逝,您不得不一个人扛起这江山朝廷,皇上亲政后您也动过心思,可皇上突然要撤藩,朝廷上下一片混乱,您哪儿敢离开半步,一晃就这么多年了。”
“是啊,如今想走也走不动了,那么远的路,一路车马颠簸,我怕是要先死在路上的。”太皇太后自嘲,但似乎并不那么悲观,只是肯定了眼前的现实,更说道,“早些年我还很不安心,想着我走了玄烨怎么办,他是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心里头总比别人缺了那么一块。他依赖了我二十多年,如今我才觉得肩上担子轻了,这孩子别看他虚长了三十岁,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他不会做在脸上,可心里头是十足依赖身边人的。”
苏麻喇嬷嬷笑问:“主子是失落了吗?皇上如今依赖着德妃娘娘,不再依赖老祖母了?”
太皇太后竟是笑出声,十分高兴地说:“他当然还依赖着我,依赖老祖母可以大大方方不怕人笑话,他敢叫人知道,他依赖着自己的女人吗?”说罢又叹息,“可他是该不要再依赖我了,不然哪天我突然走了,玄烨多可怜?”
“主子……”
“苏麻喇,上回生病我就祈求上苍,祈求神佛不要让我临了时神志不清,让我耳目清明地离开这个世界,我想在离开前,能好好再看看我的玄烨,看看我的孙儿们。”太皇太后似憧憬着美好的事一般,语调那样平和温柔,“我更要再好好地看一看这巍巍江山,将来去地底下找到他,我就能告诉他,咱们入关之后不仅没被汉人赶走,更把这片江山治理得繁荣富饶,我就能告诉他,他的心血他的抱负,我都替他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