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林云观中唯一的一口泉水井旁,离井不到二十步,有一颗大松树,树围要五六人才能环抱,皮糙有裂痕。
云彤驻足,果由指道:“那颗树是澹子亲自栽下的,是这里最古的树,称为初阳树。”
云彤抬头看了看树顶上的鸟窝,低回头,眼前一亮,发现树下有一只与众不同的巨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有点心喜,几步窜过去想看个仔细,结果它在睡觉,想要飞起一脚,觉得不雅,一个纵步,从龟背上跳了过去,在初阳树树皮上轻轻拍了一掌,树上歇脚的鸟儿乱飞。梦语站在原地未动,静观他如何动作。
云彤转身,左脚一垫,右脚轻轻踩过龟背,那龟仍未醒来。回到泉处。泉眼在一个松木柱茅草尖圆顶的轩里,名为“风林泉”。
梦语调侃道:“将军,何不稍歇?”
“不累。”
梦语笑道:“你当然是不累。”云彤明白这话的双重意思,便道:“也好!”
见梦语、云彤二人要在井边说话,瞫英对果由道:“哥子,麻烦去端几盏茶水来。”
云彤道:“不用茶,就找个扯水瓢儿来,泉水最好。”
果由别了一声去了,瞫英、如云与两虎贲退离十五六步。
一会儿,果由送来一只梨木制的长把扯水兜儿,瞫英道:“送到离开!”果由道:“不敢稍留!”
樊云彤接过扯水兜儿,弯腰从井中取了水,对梦语道:“喝不喝一口?”
梦语笑道:“我不渴。”站在原处未动。
樊云彤喝了几口井水,点头儿道:“水甜。”顺手将扯水兜儿还给果由,果由转身离开。
梦语、云彤相视笑了一下,谁也未先开口,各自低头,假意看井中的水冒小水泡。
静了一时,梦语只好搭了一个飞白:“记得那年冬你们在大江上比游水,那个郑戎是不是在枳都山上同你打架那人?”
云彤抬头,笑道:“正是他,不打不相交。”
梦语点点头,道:“他同巴婵姐姐怎么样了?”
云彤质疑道:“你会不知?他们要成婚了。”
明知故问并不是高明的交流方式。二人均不知说什么为好,胡乱找些话题。
樊云彤本是说话不过脑子的人,此时在这个女子面前,因为有了两人母亲定下的枳都山之约一事,反倒不自在,他也弄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一边回话一边想:“同她在一起,与同鄂桂花在一起,有一点明显不同:同鄂桂花在一起,不论说什么,甚至是争吵,都可以毫不顾忌,就算是后来因鄂仁投了六公子,自己拒绝了鄂桂花的婚事,再见了鄂桂花,仍可以不假思索地说话,哪怕是相互间的讥讽打击,也没有过今日这般的拘紧。”
越这样想,越不知说什么,问一句,应一句,樊云彤居然有一点想要快点结束的想法。但眼前这个女子美丽得无以伦比,樊云彤也不由心中暗赞:“她美丽得足以让任何男人停止心跳。”不免心中又有些咚咚然跳跃。
如果说瞫梦语的不自然有少女的羞涩,毕竟这是在明确特殊关系后的第一次单独见面,还情有可原;樊云彤的不自然就显得有些做作,或者是因为鄂桂花——瞫梦语这样想——但她不想计较这一点,因为从知道樊云彤拒绝鄂桂花那一刻起,她对鄂桂花就不再有敌意,也没有歉意,更何况,樊云彤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樊云彤。
想到这里,瞫梦语投石问路:“桂花姐姐过得怎么样?”
樊云彤与鄂桂花以前的事,在他们几个从小交道的伙伴中并不是秘密,云彤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情景下问鄂桂花,也不想涉及这个有点尴尬的问题,又不知如何作答为妥,道:“你知我是什么人吗?”
瞫梦语无数次回想过眼前这个男人的英姿,却从未真正想过他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不需要去想这个问题,英俊、潇洒、忠诚、耿直、武功超常,对巴国女人来说,就足够了。
见她不答,云彤道:“我是一个冷血杀手!”这是鄂桂花曾经说他的话,梦语心中颤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何意思,乃笑道:“我看你是热血杀手。”
随后,两人用了大量时间讨论瞫氏境内的风光、天气,甚至还讨论了对巴楚战事的看法,显然这一点并不是瞫梦语擅长的,仅仅是为了不冷场而刻意引出的话题。
两人就这样不明不白、无话找话,甚至有些尴尴尬尬的站立着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人心中都有些不自在。
梦语暗想:“他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今日却格外拘谨。”有一时间想发笑,又对这次约会对方的冷静、甚至自己的冷静感到有些失望,但她仍然很满足,这层窗纱总算是被母亲捅破了。
有人来请用食,方才自然而然结束了这一场本可十分愉悦却不太自然的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