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擎，你长大了，你小的时候，太傅就时常夸你聪慧，父皇亦如此觉得，你没有让我们失望。”皇帝很是欣慰道，“你是景煊的亲哥哥，同根而生，有你辅佐景煊，朕更放心。”</p>
卫擎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p>
皇帝轻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你怪朕，但是那时候，朕没有选择，朕既是父亲，也是皇帝。不，先是皇帝，再是父亲。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朕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保证天下安稳，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朕……”</p>
“所以你灭了萧家满门，还要杀母后和我？”卫擎道。</p>
“萧家野心勃勃，想要谋反，朕为了江山社稷，只得按大周律令对他们进行处置。”皇帝道。</p>
“萧家是真的要谋反，还是你忌惮萧家？”卫擎没有给他任何面子，一句话直接戳在他的心窝上。</p>
“阿擎，朕不知道是谁对你说了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误解，但是萧家谋反，证据确凿。”皇帝道。</p>
“证据？你指的是王家伪造的证据？”卫擎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声音果决，“萧家的事我调查得清清楚楚，萧家根本没有谋反，是被诬陷的！”</p>
皇帝的脸色难看极了。</p>
“萧家军数十万人，萧家几百口人，全部死于你的猜忌，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愧疚、觉得害怕吗？”卫擎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继续追问道。</p>
“朕……没有错，朕都是为了大周。”皇帝道，像是在说服卫擎，更像是在说服自己。</p>
卫擎嗤笑一声：“我大周好男儿，没有战死沙场，反而死于自己人手中，着实可笑。即使你死了，魂归地府，这几十万条人命也是你的孽障。”</p>
卫擎说这些，其实不能改变什么，他只是觉得不能这么轻易放过皇帝，他要皇帝带着愧疚死去，死不瞑目。</p>
“我……我……”皇帝的脸色灰败一片，许久都不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p>
就在卫擎以为他要缓不过来的时候，皇帝那口气喘了出来。</p>
“我以乌煜的身份，入朝为官，只有一个目的，替萧家平反。”卫擎道。</p>
替萧家平反，无疑就是打皇帝的脸。</p>
卫擎以为皇帝听到后，会直接气得吐血。</p>
但是，皇帝却突然笑了：“那你替萧家平反吧。”</p>
“只要大周安稳，百姓安稳，朕不在意史官怎么写。”</p>
“还有，朕不会后悔，若是你在朕的位置上，也会做与朕一般的决定。没人坐在朕的位置上，所以没人能理解朕。”</p>
“朕唯一愧对的，便是你和你母亲。”</p>
皇帝的声音变得幽远，他看向虚空之中，想要回想她的模样，但是却发现，怎么都想不起来了。</p>
皇帝的神色突然变得冷厉起来：“来人。”</p>
“吕轶文犯大不敬之罪，杖毙。”</p>
口谕一下，吕阁老就被拖了下去。</p>
无论吕阁老怎么哀求，皇帝都无动于衷。</p>
吕阁老揣摩圣心一辈子，此时还是揣摩岔了些。</p>
皇帝多疑，容不得欺骗，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皇帝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对他来说，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稳住江山社稷，不能让大周亡于他之手。</p>
卫擎是隐瞒了身份，而且怀着目的而来，但是无论如何，都是他的血脉。</p>
他本来还怕卫擎野心太大，篡夺他赵家的江山，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这一点担忧也没了，即使卫擎想当皇帝，那江山也是他赵家的……</p>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卫擎：“你能叫我一声‘父皇’吗？”</p>
卫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说话，态度很明显。</p>
皇帝露出一个苦笑：“朕乏了，你退下吧。”</p>
卫擎没有犹豫，转身离去。</p>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朕是皇帝，朕做的一切，都不后悔……”</p>
许久。</p>
皇帝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光，那光中，走出一个身穿战甲、提着长剑、浑身是血的老将。</p>
“陛下，老臣没有谋反！为何要杀老臣？！”老将满脸怒意，厉声质问道，并朝着皇帝一步步走近。</p>
他的身后，仿佛跟着千军万马，各个都是浑身是血，愤怒地看着皇帝。</p>
“为什么？为什么？”那满含愤怒的声音，如雷一般。</p>
他们如潮水一般，全朝着皇帝涌来。</p>
皇帝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一个‘萧’字含在喉咙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p>
他干枯的脸上，眼睛大睁着，神情便这般定格了。</p>
他真的不悔吗？他真的不害怕吗？</p>
只有濒死这一刻，悔意和惧意才无处隐藏。</p>
当内侍再推开太极殿的大门时，就看到皇帝大睁着眼睛，瞪着门口的方向，脸上满是惊恐，竟是死不瞑目。</p>
皇帝驾崩了。</p>
他面前留下三道圣旨。</p>
最后一道，并未合上，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内容：将圣医凌迟处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