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道:“客套完了便坐罢。玉儿可喜欢这里?”
黛玉点头叹道:“世上还有此种所在。此水此景,竟似江南一般,看着便觉亲切。”
太妃道:“你溶儿哥哥也最喜欢这里。若是以后玉儿到北府来,就叫你住在此处着可好?”说着看着黛玉微笑,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黛玉不解其意,倒是紫鹃听明白了,便低头微微一笑。
太妃道:“今日你哥哥往宫里去了,不得闲,你们却不得见了。他叫我代问个好,日后再见罢。你不会怪他罢?”
黛玉闻言笑道:“朝中事情本是极多的,溶儿哥哥原该以大事为重。玉儿怎会那般不知轻重?”话是这么说,但眼波微动间,已将心中的失望泄露无疑,太妃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种情绪,心中明白,遂点头微笑:“这说的是。”
几个人坐了一会儿,太妃向瑞雪递了一个眼色,瑞雪会意笑道:“今日天气正好,枯坐无味,不若让姑娘乘了船四处走走看看也是来此一趟。”
太妃道:“这也好,只是我昨夜没歇好,此时身上不爽,瑞雪你替我陪着姑娘去走走。”
瑞雪答应了,黛玉便告了退,同着瑞雪又往湖边来,一时船来了却不似来时所乘,极是素雅精致的,船中的棚子皆以水墨画丝绫为帐幔,四面流苏垂于水面,瑞雪扶了黛玉上船,自己却又退了下去,又拦住要上船的紫鹃、雪雁对着她们摇头暗示,二人便也嘻嘻笑着不来了。
黛玉正奇怪,正要说话,那船却就开了,稳稳的往湖中心驶去。黛玉又见掌舵人背对着自己,带着一个草编的斗笠,看不清楚是谁,一发惊疑不定,连问了数声,那人只一味的一杆一杆的撑船,并不理会。
黛玉有些气恼,正待发作,那人忽然将篙子扔掉,任船漂在湖面,却自摘下斗笠,转过身来,白衣飘然,俊逸不羁,不是水溶却是哪个?此时水溶凝视黛玉,仿佛隔世重逢一般,不语亦不动。
黛玉未想到竟会是水溶,一惊一喜一悲,也愣愣的望着他,心中千言万语,百味杂陈,不知为何便滚下泪来。
见黛玉落泪,水溶一惊慌忙上前道:“玉儿,我不过是一时顽笑,却没有戏耍你的意思,你却莫要气恼。”
黛玉见水溶着了慌,忙泪中做笑道:“我哪里恼了,只是刚才乍一见你,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难受罢了。”说着又拭泪。
水溶见她如此,有些心疼,想起中毒之事,又有些愧意,低声道:“玉儿,我……实在对不起你。”
黛玉抬眼看他奇怪道:“什么对的起对不起的?我再不明白的。”
水溶叹一声道:“我原说要好好保护你的,没想到却眼睁睁的看着你……是我没照顾好你,让你受苦了。”声音里有些挫败感。
黛玉心中一热低头轻声道:“这原是我的命。与你有什么相干的?若非你拜托了霏雨姐姐来为我诊病,如今我可能已不知魂归处。今日能再见到姨妈和你,已是再世为人了。”黛玉复又叹息,一池沉郁映在她的眼睛里,凝固成了深不见底的忧伤。
水溶皱眉道:“我不许你这么说。你可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关心你、疼惜你,看着你受苦会……”后面的话实在是难以言明,只好又咽了回去,轻轻一叹,望着黛玉,目光温润如玉,那是一种再不加掩饰的疼惜和柔情。
黛玉闻言动容,猛然抬头,一双含露明眸亦盈盈注视水溶,明明是千言万语,却只是难言。
暖风夹着清爽的水雾淡淡的拂面而来,吹皱了一池碧波,熏人欲醉。二人立在船头,衣袂飘然若仙,双眸忘情的交集,彼此的心意毋须半句言语,都深深的刻在对方的眼底、心中。
直过了半晌,二人方将目光别错开,黛玉只扭头假装看着风景,脸颊飞起红霞,羡煞桃红李艳,眼眸深处是一片痴然。
水溶便顾左右而言他道:“前日母亲往那边去,要叫你回家里来,怎么倒不来?”
黛玉听到他说回家里来,心里暖暖的,笑道:“我已经答应姨妈了,定要去的。只是不是现在。”
水溶疑惑道:“为何不是现在?”却又点头道:“是了,此仇必报的。其实这件事情何须你来操心,他们这样害你,我必不放过他们的。你若再在那府里迁延,只恐那些人别生恶念,到时候你如何脱身?”想起贾府人心险恶,眼中有些恨意,复又想起黛玉身处其中,便更是忧心忡忡。
黛玉道:“并没有什么报仇的话。我只想弄清楚是谁要如此害我。自从到了那府里,我步步小心,却仍遭人嫉恨,皆是我素日太过退让之故,如今既然他们对我不义,我也不要对他们客气了,只是……”
水溶道:“只是什么?你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黛玉低头叹道:“祖母一直很疼我,这样做,祖母面上恐不好看。”
水溶听了连连摇头道:“傻玉儿,你以为你的祖母是真心疼你的么?”
黛玉惊愕道:“什么意思?”<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