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日退了朝,水溶便邀请逸清往芷园小酌,逸清欣然应允,朝服也不换了,径直往北静王府来。二人在芷园坐了一会,逸清嚷嚷着要看水溶近日诗作,便一同又往书斋去了。
逸清此时已经与水溶相熟,故而也不讲究什么礼节,大大咧咧的往水溶的黄梨木雕花坐椅上坐了,便翻检水溶桌上的诗稿,一边看一边评头论足。
水溶不胜其烦的皱眉道:“看你的吧,唠唠叨叨的跟老太太一样。难道你在顺天府坐堂也是这么多话的不成?”
逸清笑笑正要说话却见桌上红丝绳扎着的一个纸卷,也不问水溶,径自取过来便打开,水溶一眼瞥见忙抢上一步来要夺,早已经被他看到了,只得由他看去。
纸卷里正是黛玉的葬花吟并水溶的丹青。逸清逐句看去,看一句赞一句看毕大叹道:“妙哉此诗,可惜伤悼太过。浩卿,这是谁的手笔?”
水溶道:“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我写的?”
逸清得意道:“此诗一看便是闺阁口吻,纤巧细腻,发乎真情,非亲身所历而不能,所以绝非假托代言,而且浩卿贵为王爷,恃才傲物尽有的,却也断不会有此哀伤。”
水溶点头道:“果然不是我写的。”
逸清又往后翻,却是水溶手写丹青,便笑道:“这个可是你画的了。整个京师能将白描运用至此,非北静王水溶而何?妙啊,这画正可写尽此葬花吟中之悲之伤之思之感。相得益彰,绝配也。不对啊……”
水溶想起黛玉来,心中又觉牵挂,心不在焉的问:“有什么不对的?”
逸清意味深长的笑道:“唐人云:‘挥纤毫之笔,则万类由心’画原是从心中得的。浩卿此画能领悟到葬花人的心事故而才得这般传神,我猜画中佳人必在浩卿心中尔。”
水溶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逸清点头道:“果被我说中了。不知是谁家的女子,能得到北静王水溶如此垂青?既然浩卿有此意,为何不上门提亲呢?若是成了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水溶叹道:“既然被你点破我也不瞒你了。画中人姓林,正是我爱慕已久的女子,只是可惜佳人已经名花有主了。”说着神情郁郁。
逸清跌脚大叹道:“不巧的很。已经嫁人了?”
水溶摇头道:“倒是还没有。不过已经定亲了。”
逸清道:“那也差不了许多。可惜了。罗敷有夫,真是可叹。你说的这个林氏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水溶道:“是我父亲的挚友前巡盐御史之女。”
逸清神色突然大变道:“可是巡盐御史林如海?其夫人是贾府政赦二公之胞妹贾氏的?”
水溶诧异道:“穆兄为何如此清楚?”
逸清似乎没有听到,喃喃道:“那林氏如今可是随其祖母住在贾府之中,定的是贾府的二公子贾宝玉的?”
水溶大奇道:“这又奇了,你怎么知道的?”
逸清竟顿足道:“终究是晚了,这却怎么好,唉……”
水溶益发摸门不着愣愣的看着他。
逸清扭头向他笑道:“没什么。我想起一些事情。浩卿不必灰心。我看这林黛玉和贾宝玉的亲事绝没有那么顺利的。”
水溶道:“怎么说?”
逸清冷笑道:“我听说这宝玉生就带着一块儿玉是也不是?玉者石也,石属土,而林者木也,木生于土,亦涸于土。这木石相配必然不可持久。”
水溶沉吟道:“这话听起来也有些道理。不过那府里现在又传出金玉良缘的话来。玉儿孤身一人在那边终是不免为人所欺。”
逸清道:“我说的如何?浩卿也是多情人,上天必是不负你的。”
水溶淡淡一笑道:“借你吉言了。”心中却觉得这穆逸清有些古怪。
水溶心心念念惦记着黛玉,太妃也是如此,又差人往荣府去请黛玉来,不想派去的人不多时便回来报道说:“林姑娘偶感风寒,带出旧疾。病势愈重,不能来了。”
太妃大惊,欲待告诉水溶,又怕事情原未曾查实,贸然让他知道了空惹他牵肠挂肚。思来想去,先差了瑞雪去看望黛玉,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