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大笑着转过身去,道:“第二件事我不必多说,云飞是我大师兄的儿子,大师兄是我的好友,是我的恩人,我一生欠他太多,所以──”
他顿了顿,道:“我只恨没有机会为他做些什么。”
宇文双城低头道:“云公子是我的朋友,我会象亲兄长一样待他。”
老人点头道:“好,那我就放心了。”
他神色间突然有一种飞扬的笑容,微微一笑道:“云飞的武功在此世上已可以说是罕逢对手,不枉他们几个辛苦一场。”
宇文双城有些诧异,云飞的武功他也只是断断续续见过,所以连他也不是很清楚云飞的武功到底到了什么境界――他有时也会想,如果云飞和他的师傅交手,又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老人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彷佛在回味着着什么事情。
他沉吟半晌,轻声道:“我们刚才交手了一招。”
一招。
只是一招。
但宇文双城却已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虽然才一招,但这几乎可以说是江湖中新旧两代中最绝顶的高手间的较量,甚至可以说是当世最强的高手之间的抗衡,可以和昨晚叶流凡、利无名的生死一战相提并论。
只是一招,但这过程已让宇文双城这样身手的人也忍不住为之神往。
忽然,老人身子微微一踉跄,喷出一口鲜血。
宇文双城心中惊惧务必,象他师傅这样武功已到了化境的人是根本不可能口吐鲜血的,除非他身上受了严重的内伤。
他慌忙起身扶住老人,道:“师傅,您──”
老人微微笑了笑,摆了摆手。
看着老人的情形,宇文双城心中已明白了几分。
老人笑道:“云公子现在的武功已到了能与世上任何高手抗衡的境界,但他缺少经验,尤其缺少与一个武功和他可以匹敌的人决生死的经验。”
宇文双城颤声道:“那您──”
老人笑道:“我给了他经验。”
这经验是用任何代价都无法换回的,是用鲜血也无法换回的,如果说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的话,那就只有人的生命――然而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一旦性命都失了,那么获得的经验也会跟着生命一同失去。
宇文双城不觉又流下泪来。
老人微微一笑扶起宇文双城道:“城儿,你不会怪师傅太偏心了吧。”
宇文双城摇了摇头。
老人轻声叹道:“我欠大师兄太多,百死也无法报答――只可惜人不管有多大的本事,也只能死一次。”
老人走了。
大雪再度飞扬起来。
老人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这漫天大雪中,消失在冰雪中。
他曾经也是一个有着辉煌传奇的剑客,但他的剑早已被他埋葬,他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何方,此时正走往那里。
四
宇文双城向着老人远去的方向跪了下来,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这老人是传授他武功的恩师,而他更一直把他当做是自己父亲一般,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长辈亲人。
老人在宇文双城两岁的时侯陪他玩耍,三岁的时侯教他练武学剑,五岁教他读书认字,在他的一生中从没有一个年长之人象他那样对他好,尽管老人对他的训练也是残酷和苛刻的。
有一天他长大了,老人开始让他自己去思考问题,去处理自己的事情,而老人总是在默默地帮助他引导他。
他向往江湖,跟着老人走江湖,他突然发觉自己的武功竟然比江湖中任何一位名动天下的人物都要高得多,这种满足感是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的。
今天,老人终于离他而去。
只是,宇文双城不知道这老人是谁,老人自称是“无名老人”老人严禁宇文双城向任何人打听关于他的任何事,宇文双城不敢丝毫违背老人的命令,但这也是宇文双城这些年来最难受的一件事。
他知道老人的身上一定有很多心酸往事。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声问道:“他去哪?”
宇文双城回头,他看到了云飞。
云飞的神情也很奇特,眼神说不出有多复杂,既有对一位前辈的崇敬之情,也充满了一股无名的哀伤之情。
只是,云飞神情从容,实在看不出他刚与人交过手。
宇文双城低声道:“他走了。”
云飞明白“他走了”这三个字的意思,而对于老人的过去,他远比宇文双城知道得多得多。
宇文双城望着云飞,眼神中忽然充满了渴望,道:“你知道他是谁?”
云飞点头。
宇文双城道:“你告诉过我,我师傅是埋剑山庄的第三把剑,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过去,他的故事,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
云飞愣了愣,过了半晌怅然道:“他的名字叫东方长之。”
宇文双城大吃一惊,道:“东方长之――东方一剑?”
云飞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就是五十年前江南少年剑客,直到今天这个名字依然是江南的骄傲。”
宇文双城诧异地道:“据江湖记载,东方长之五十年前就过世了。”
云飞摇头道:“那年东方长之只是秘密出家,东方世家则说东方长之已不在红尘之中,至于其中原因家父也许知道,但我却并不知情。”
宇文双城心中更起疑云。
云飞继续道:“你知道少林上任磐若堂主持虚尘大师吗?”
宇文双城点头,道:“据说他是少林百年来高手,也是最年轻的磐若堂主持。”
云飞道:“虚尘大师就是东方长之。”
宇文双城轻呼了一声,道:“三十年前虚尘大师在少林圆寂,难道也是假的?”
云飞道:“那年令师是服毒自尽的。”
宇文双城又吓了一跳,心中忽然觉得阵阵难过。
他想象得出,他师傅一生肯定遭遇了无数惊心动魄的事,但他这个做徒弟的却从来未有机会为师傅尽点心意。
云飞道:“我不知道当年令师为何会这么做,但据说当年磐若堂向达摩院借阅了达摩剑谱,却不慎被盗,而且当年还有很多不利于他的种种传闻,不过我想这肯定不是令师当年自杀的真正原因。”
宇文双城隐然明白了老人吩咐他做件事的含义,心中一阵翻滚。
云飞道:“令师是练武奇才,少时更有一番奇遇。他博闻强记,通晓天下各门派剑法武功,家父少年时曾在少林寺拜访过他,他们研讨剑法一个多月,终成莫逆之交。那年令师服毒时恰巧家父再上少林,救了令师一命,从此江湖上就再也没有虚尘这个人了。”
雪越下越大,看来这一年的冬季注定寒冷无比。
过了好久,宇文双城望着漫天的飞雪,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一剑――”<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