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的脑袋被打碎了和西瓜是一样的。</p>
那是静姝第一次意识到这句话多么的正确。</p>
在御书房和范丞相掰扯前因后果，掰扯到一半，宫外忽然传来消息：范廷安的尸体被盗了。</p>
而她和范丞相赶到宫外时，就看见了这么一幅场景。</p>
京都最大的十字街口，满目雪白中间绽开了一抹颜色极正的红。</p>
尸体躺在正当中，整张脸塌陷下去，血肉糊到一起，连哪是鼻子哪是嘴都分辨不出来。</p>
能认出这是范廷安，是因为范家丢了少爷的尸体，而这具尸体穿着范廷安入殓时的衣服。</p>
十字街口的人很多，即便已经入夜，也围满了好事的京都群众。</p>
一个个胆怯又好奇，不敢靠的太近，但为了看得更清晰点还忍不住探头探脑。</p>
范丞相痛失儿子，抱着尸体在哭。</p>
静姝站在尸体和围观群众之间，刺骨的朔风加深了她眼底的冷漠。</p>
这个人，无耻下作的维护着他的脸面，前世今生无不如此。若是他知道死后，脸皮会被人打得稀烂，扔在这么一个地方供京都百姓围观，不知道会如何作想。</p>
天冷，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已经冻住了，即便范丞相请来天底下最好的入殓师，也没法画出一张脸来给他。</p>
“长公主！此事你不打算给老夫一个交代吗？”范丞相抱着范廷安的尸体，那张洵洵儒雅的脸上只这一天就横生了无数道皱纹。</p>
“出事之后本公主一举一动皆在丞相眼下，是不是本公主做的，丞相再清楚不过。”</p>
“除了你，谁能害我儿！”</p>
静姝讥讽的一扯唇角，“范公子得罪过什么人，本公主怎么清楚？”</p>
范丞相胸膛剧烈的起伏，嘴唇抿的发白，对周边的范家家仆道：“带少爷回去！”</p>
他缓缓站起身来，不见了以往的精气神，眼皮上的纹路在夜色下深的可怕。</p>
“长公主，今日，老臣领教了。”范丞相沉着脸对她拱了拱手。</p>
静姝站在他对面，朔风将她身上白色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领子上的狐狸毛倒伏着，拥到她下巴上。</p>
明明是最显小女儿可怜姿态的，可她神情太冷，只让人觉得凛然不可侵犯。</p>
“他要杀我，我便杀他。”女子的声音穿透朔风，掷地有声的响起，“丞相若心有不甘，放马过来就是，静姝接着！”</p>
她转身，雪白的大氅翻卷，自雪地中稳步离开。</p>
围观的人下意识的让出了一条路，又敬又畏的看着她。</p>
马车停在人群外，长公主的侍女过来扶她。</p>
众人眼看着刚刚气场碾压当朝丞相的公主毫无形象的打了一个喷嚏。</p>
锦如赶紧把汤婆子塞到她手里，担忧道：“公主身子本就不大好，大雪天又在外边呆了这么久，只怕是染上风寒了。”</p>
静姝鼻尖透红，说话间已隐隐有风寒味，“舒衍怎么样了？”</p>
“性命保住了，秋月姑娘一直看着呢。”见公主又打了个喷嚏，锦如心疼道：“公主，咱们快回去吧。”</p>
“走后门，去威远侯府。”静姝钻进了马车。</p>
“还是先回府请太医来看看吧。”</p>
“去侯府。”</p>
刚刚雪地上的情况她看了，看热闹的人都离得远，尸体周边的雪地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连脚印都没有一个。</p>
好像，尸体是凭空出现的。</p>
京城里，有这般能耐的，除了夜寒川她想不到第二个人。</p>
先前不分青红皂白的突然站在了谢雨嫣那头，现在又来帮她，他怎么想的，她得问问清楚！</p>
马车里暖和的很，热气熏得静姝头晕。</p>
抱着那个念头，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p>
……</p>
夜寒川站在后门前，听着门外似乎有人下了马车。</p>
这时候能出现在这的，只会是谢静姝。</p>
等了几个呼吸的功夫，没人来敲门，也没人不敲门就闯进来。</p>
而他听到对面的后门开了。</p>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专程从这里走一趟却没理他。</p>
可他想知道她怎么样，想知道她伤的重不重，想告诉她，他帮谢雨嫣只为还以前的一点情分，还完就再无瓜葛。</p>
这强烈的念头驱使着他，一把推开了门。</p>
然而，那一腔情绪到底没法说出口。</p>
他一开门，就见锦如扶着人事不知的静姝往院里去。</p>
隐约看见一个侧脸，白狐狸毛衬的她脸色红的吓人。</p>
锦如只觉得手里突然一空，公主就到了威远侯的怀里。</p>
而平素冷冷清清的侯爷，摸到公主额头之后眉头皱的不像话。</p>
“侯爷……”锦如想提醒他男女授受不亲。</p>
夜寒川没理她，抱起静姝，几个闪身就进了院子。</p>
从后门到卧房，用了他最快的速度。</p>
锦如紧赶慢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可进到卧房的那一刻，下意识放轻了呼吸。</p>
公主面色通红的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张脸，被子的四个角都掖的十分平整。</p>
本来在屋子中央的火炉被拖到了床跟前，威远侯坐在火炉旁边，正用一种认真到过分的神情拨弄着炉中的炭火。</p>
“请太医了吗？”</p>
男人清冷的嗓音响起，锦如才回过神来，忙点了点头。</p>
即便夜寒川没刻意露出什么气势，可锦如还是下意识怕他，在卧房里离他最远的地方站了半天，她才抖着胆子道：“侯爷，您在这，一会太医来了……”</p>
这可是公主闺房，传出去公主清誉还要不要了？</p>
“我想在这陪她。”他似乎也明白锦如的难处，又道：“太医来了我会回避。”</p>
锦如跟着静姝听过不少夜寒川的事，她心中对方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就算这些日子因为公主和威远侯有了嫌隙，她觉得他可恶，但也从未想过，他会露出这种类似乞求的眼神，对着她一个小丫鬟。</p>
本来她好不容易坚定决心，拼死也要把他撵出去。</p>
可……</p>
锦如揪着手，纠结的红了眼，拼命地往静姝那边看，希冀她这时候能清醒一下，来做这个决定。</p>
“罢了。”夜寒川起身，看静姝的目光中有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疼惜。</p>
锦如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焦灼的眼神在俩人身上打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咬牙道：“侯爷留步。”</p>
这选择莫名其妙的落到了自己头上，锦如也不知道做没做错。</p>
“公主晕过去之前想见您，您若是想留下就留下吧。”锦如说完立马又加了一句，“不过太医来的时候您必须回避。”</p>
夜寒川应下。</p>
锦如看着夜寒川重新坐回公主身边，心脏在狂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