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明允挥开了她的手，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摇头道：“海某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哪里配有及多这样的属下。听说飞天蜈蚣称雄于这黄海之上，授于天命，不臣服于任何一派。我们夫妇不过是普通人，自然不敢驱策天子。”
那男子不觉怔住，手还放在胸前，眼睛眯了起来，仔细审视着他，揉了揉自己眉心道：“海先生似乎对及某十分熟悉，为么及某从未见过海先生这样的人物？”却听远远传来了海的呼啸之声，或大或小，细微处犹如击花之鼓，抑或撒豆之声，忽近忽远，若断若续。天色已然墨黑，隐隐可听见云层中的雷鸣之声。一大群海鸟贴了水面，叫声惊惶，飞了过去。一群方过，又是一群，竟不见有止。
楚楚甚是好奇，仰高了头看着，指点了天上对寒明允道：“我还没见过这么多海鸟呢，都不一样的，瞧瞧这只，红嘴巴，灰翅膀，眼睛乌溜溜的，多可爱！”一言方出，才想起这个人眼睛还看不见呢，忙住了口，却见他唇角微微一勾，面上便有了个小小的梨涡。
她多日来一直对此人心存恶感，从未仔细打量过他，自然不会注意这些细节，只觉得他笑容十分好看，唇角的茸毛带了淡淡金色，面部似刀斧凿出的硬朗线条亦柔和了许多。她呆了一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却听有人颤声道：“头儿，阿德原来听军师说过，群鸟飞离，乃是恶风先兆，看这情形，竟像是北唑雨。”
只听浪声澎湃，宛如千军万马踏波而来，远远可以看到雪白的波涛翻滚在墨蓝的海面上，大浪滔天，宛如一道巨大水墙，一路拍打过来。船在其中颠簸不止，楚楚死死抓住舱身，转头去找寒明允，却见他已将自己和寒琼牢牢绑在了甲板上。船上人都是面如土色，及多沉了眼眸，向寒明允看了又看，低头吩咐属下：“转舵，速速回航！”
那人颤声道：“头儿，实在不知怎么把舵。”及多怒道：“难道不会看山步么？”楚楚听得好奇，问寒明允道：“什么叫看山步？”后者难得好耐心，答道：“即看陆标。一般来说，三点可成一线。”
已听众人呼叫连连，那人哆嗦道：“浪太大，实在看不清水蛙腿了。更难以见北斗——”却听一个清澈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楚楚忍不住穴嘴道：“一定要看见么，知道在哪里不就行了？”
那人怒道：“看都看不见，怎么会知道？”及多一掌把他拍了开去，凝目在楚楚面上，可惜除了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皱了皱眉，拱手道：“听尊驾的意思，不用看天象，也能知道星辰？”
楚楚看了看寒明允，见他并未作声，放心下来，拍了拍自己胸膛道：“那是自然，喏，你拿张纸来，我可以把星象给你画下来。”
四周呼哨声响成一片，所有人都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来，及多拍了下掌，叫道：“都听明白了么？还不给这位姑娘拿羊皮纸来！”
片刻羊皮纸与墨已到，楚楚懒洋洋伸出手来，蓦地一警，连忙缩了回去，向四面一看，倒没什么异样，想来还没看到，定了定神，隔了衣袖，将笔执起，根本不用细想，下笔飞快，已将星座都一一画了出来。围在她旁边的人越来越多，只听得有人惊叹道：“天哪，这是真的吗？”
连那少年也板了面孔，凑在上面看了又看，半晌道：“画得倒是没错，但船动着，没法对方位，也是无用！”楚楚奇道：“不就是东南西北么，我可以指啊。”将手一指，道：“喏，这就是南面，你们想怎么开？”
刚才那人犹豫着看向及多，后者点了点头，道：“我们要往乙辛，过子母礁，去白犬岛。”
顶上闷雷声已经远了，海面平静了下来，船上人都面有喜色，那人得了及多示意，依言转舵，突听寒明允道：“不行，不能过子母礁，要往海上开。”
所有人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及多亦是大觉惊奇，问道：“海先生何作此语？”寒明允淡淡道：“海下有座火山喷发了，别看此刻风平浪静，待会儿就是狂风骇浪。子母礁乃是浅滩，若我们去了那里，必然船毁人亡。”
有人叫道：“头儿，子母礁就在前面了。”楚楚探头一看，果然水平线上星星点点，出现了两个小岛，一小一大，大的呈圆弧形，把小的圈在中间，就像母亲呵护着孩子，想必就是子母礁的得名。少年哼了一声，道：“别听他的，他一个瞎子，能知道什么？再拖下去，今晚就回不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