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缱震惊至极!
他可是她名义上的父妃,是高她一辈的人,而他竟然向她下跪!到底是什么事情能逼得傲骨铮铮的他向她下跪!炽缱的心头掠过一丝痛意。
“篁妃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炽缱忙不迭地跟着跪下,与篁洌平起,她伸手去扶着他的青色长袖,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震惊之余总算还顾及起这是皇宫里的洛赋殿,隔墙有耳之地,要是被闲杂人等落在眼里,传了出去,那么他与她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所幸她扫了周围一眼,候客厅的厅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关闭,看来篁洌为了见她,为了下跪花了一番心思。
“求缱公主……救救我的弟弟……”
炽缱只觉得手背一热,一滴篁洌的泪落在她小巧的手背上,溅得粉身碎骨。听得那句话,她一呆。
“您的……弟弟……怎么了?我们……我们起来说可好?”炽缱轻轻扶着他。两张脸庞近在咫尺,他的呼吸轻拂在炽缱的脸庞上,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感在她的心尖煮沸,这一刻的篁洌,不再是那个隔江看花的难以亲近的人。
她的纤指抬着他的腕,一点点,将他缓缓拉起,两人立定,炽缱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负罪感。她似乎便是那个落井下石的可恶之人,乘机满足着自己的亲近之欲。
“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就要被渚州的镇守将军明嫦强娶了……说是……说是娶礼都强下了……再隔半月,就要强行迎娶了……”篁洌黑眸间尽是凄然与惶惑。
百味陈杂,炽缱只觉得心里只觉得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告白荒唐可笑,继而又体味着这荒唐可笑背后深达骨髓的悲哀——
贵为雁女国洛赋宫中的贵妃,却无能为力保护自己的弟弟,这不是荒唐又悲哀的事么?那一口难受堵在炽缱胸间。
“您……这事您跟母皇说了吗?”
篁洌绝望的黑眸盯着炽缱,俊颜苍白,十指紧紧相握,仿佛要握住属于自己残存的快乐。
“公主……你认为……我与皇上说了,她会在乎吗?我在她的心里……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说到最后一句,连连摇头,长睫卷了一袭凄清。
炽缱无语凝噎。
篁洌对于母皇来说,的确什么也不是。当初只是为了他能舍下一头青丝烧成灰烬来救她,母皇这才对她另眼相看,一举升为洛赋宫的贵妃,可出于一已之私,她誓言里今生要娶他为正夫,于是设计一场梦境让母皇杜绝与他来往,便让他成为有名无实的贵妃,守了一宫的修竹玉骨。本来,就以为这样熬着日子,直到她取得皇权的那一天,那一天,也将是篁洌解放,将她拥入怀中的一天,可是现在才发现,她又是在害他。
他可怜得没有任何力量来拯救自己的弟弟!或许,现在他比篁宫人的那个身份还来得更加可怜,还要活得凄清。
浓重的歉意堵在炽缱的胸臆间。他不知道他之所以被母皇变相的打入冷宫,是她使了手段的原故吧?如果得知了,是会恨她?还是会因她的爱而感激她?
炽缱咬咬牙,握着他腕的素手用力,一字一顿:“炽缱的命是篁妃殿下救下的,今后篁妃殿下有什么难,炽缱定当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只是,有难的是篁妃的亲弟弟么?在渚州,对吗?”
篁洌的眼里掠过一丝不安,黑睫颤动,向后退了两步,在青竹椅上坐下,长指又再紧握,这才道:“不是的,是……我的表弟……只是……”他提高了声音,仿佛那样做,才能证明得更彻底,道:“只是我与表弟从小在一起长大,手足之情极深,我知道……我知道他定不愿意嫁给那个叫做明嫦的将军……所以,我一定要帮他……”
“哦?”看着篁洌那张清俊而不善作伪的脸庞,炽缱目光如刺。尽管与篁洌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但他实在是个透明的人,每一个不安、每一个掩饰都清清楚楚地画在脸上——或许他来求她救他的表弟,并不像想像中那样简单……
略略思忖,她道:“篁妃殿下既然开口了,炽缱就会帮到底,如果篁妃殿下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一定会让那个叫做明嫦的将军娶不了你的表弟!”
篁洌身躯一震,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炽缱,那浓黑如潭的墨眸里泛起无尽的感激,红唇颤动,半晌,忽然又跪下地去,喉间咽哽:“只要……只要公主能帮了篁洌这一次忙,篁洌……篁洌将后一定顺从……公主……”
炽缱的心一颤。
他似乎懂得她的心意,说出这番话来,难道……是指将来,他会顺从着她的意思,与她在一起?
炽缱蹲下将篁洌拉起,道:“既然那叫明嫦的将军给了您的表弟半个月的时间,那么我让人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叫她退了娶礼,毁了婚约便是。”
“多谢……公主……”
炽缱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篁洌。篁洌不安地别开脸庞,凝望着依窗而载的翠绿欲滴的韭兰,微风抚来,抚弄着几茎秘密。她缓缓放开了他的手,道:“你便是这般看待我的吗?”
篁洌一怔,不明白炽缱的话语含义。
“你便是这般看待我的吗?我不是那种落井下石,借机达到自己目的的人。的确,你之所以以处子之身被母皇打入冷宫,是我的手段,我……是我喜欢你,不想让以后彼此都没有缘份罢了,只是,如果你会认为我以这次你求我的机会来要求你什么,那么你就错了。”
炽缱走上前一步,伸手去扳过篁洌的俊颜,将他的头强硬地固定着俯看着她,道:“尽管,我很想娶你,很想要你做我的夫,但是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意,我决不会强求!五天后,等我帮你的结果!”这一番话,她以平起平坐的口气来说,也没有带上敬语,说罢,再深深望了篁洌一眼,大踏步走出候客厅。
厅外,乌云盖顶,恍如打翻了一天的浓墨,染透了整个天边,空气里尽是泥土的气息。
暴雨欲来,风满素袖……<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