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日,五原。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响起,卧虎军阵后鼓声烈烈,数万北魏步骑军卒列阵在五原城前,背城而战,一望无际如同一片红黑色的海洋。
各色将旗招展,“李”、“元”、“崔”、“郦”大旗下,年已七旬的李崇仍然坚持披甲坐镇,傲然立于中军。
自孝文帝以来,整整一个甲子的岁月里,历治八州、五拜都督的三朝老臣李崇是这个庞大帝国最为忙碌的救火队长,哪里出了漏子,他就要去哪里补。冀州、兖州、扬州、荆州、梁州、幽州,帝国的东南西北他都转了一遍,这次这个骨鲠老臣依旧有自信,能把六镇叛乱这个塌了天的漏子给补上。
三丈高合抱粗的中军大旗下,几名身披扎甲的将领正在听候李崇的命令,分别是统领禁军五千具装甲骑的广阳王元渊;戴罪立功统领一万轻骑的东道都督崔暹;刚刚上任统领两万步卒的安南将军郦道元;统领李崇亲军一万卧虎军的假平北将军、李崇之子李神轨。
四万五千战兵,加上身后五原城里无数百姓和逃难而来的六镇军户,北魏近十万军民猬集在这小小的五原城周边。如果从上空看去,密密麻麻铺开的军队甚至五原城的城池都要庞大。
而在这庞大的军阵对面,则是一条渐渐翻涌过来的黑线。
遥远的天际线,在升腾的热浪和烟尘中开始变得模糊,幻化成了一道黑线,大地开始震动,“咚咚咚”的声音狠狠地震颤着每一个士兵的心房。
烟尘百里,大地颤抖,有经验的士兵都知道,那是骑兵集群,很多很多的骑兵汇聚在一起才能造成的动静。
近了、近了,让人窒息的骑兵集群,仿佛是灰黄色的海洋,又如同一股接着一股的浪潮,即便远远隔着将近十里的距离,北魏军阵中的所有士卒,却都不由自主地恐惧了起来。
那些曾经是他们的同袍,足足有八万之众的六镇叛军出现在了李崇大军的眼前。
得益于六镇中的数个产量庞大的马场,六镇叛军平均下来一人双骑,一人三骑者都不在少数,纯骑兵的六镇叛军在面对只有三分之一是骑兵的平叛大军时,占尽了机动性上的优势,也使得李崇被迫将大军猬集抱团,根本不敢分兵。因为一旦分兵,如果是步兵集群就会被在平地上分割包围,而骑兵集群则会被数量更加庞大的六镇骑军冲散淹没。
广阳王元渊犹豫了一下建议道:“大都督,敌势凶猛,不如退往五原固守?”
李崇阖目养神,似是睡着了一般,让被无视的广阳王元渊有些尴尬,他继续叫道:“大都督,大都督?”
“嗯?”
李崇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眸中精光四射,哪里有一丝七旬老人的样子,更像是一头被打扰了休眠的侧卧猛虎。
广阳王元渊咽了口吐沫,畏惧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提退兵的事,心里却暗想,回朝以后一定要参上这老不死的一本,竟敢恐吓于本王。
“大都督,末将请战!”
一个高鼻深目的青年将领越众而出,向李崇请求出战。
“你是贺拔胜,怀朔军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本都督记得你。为失陷的怀朔军复仇心切,可以理解,但是军议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位置。罚二十军棍暂且记下,你去领五百卧虎军骑兵,待会儿打头阵。”
贺拔胜不急反喜,兴冲冲地应诺了下来,调转马头去领兵马了。
父兄俱失在了怀朔镇生死不知,大都督给了领兵冲阵的机会,对于别人来说是送死,可家国沦陷的贺拔胜如今只想仰天长啸,以解心中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