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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雨后(2 / 2)

宝革是军医务兵,退伍后分配到农村信用,他爱闲,话都敢说。烦他的人埋汰他:“嘴上缺少个把门的。”有好感的人评价他:“人性,竹筒倒豆子——来去。”

他的辈份高,多喊他三爷。宝三爷对走出屋的杨大鹏喊:“算哪葱,一个杨家沟的人,有嘛,瞎掺乎啥!”杨大鹏对他说:“宝三爷,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总比架吧。”宝三爷气得长脸横圆,“们大队干部心里的小儿,我白,把人当二傻子。”“三爷,我也是好心。”“好心?议的土地全归大队。”“三爷,杨校长议腰队少拿点,队多得点,谁听啊。议两个小队分,也没人同,没人买的帐。高专干说个小队分,两个小队一起对。”“就凭这理由,就议全归大队,我这是狄支书怂恿干的。”“三爷,这话难听点。”“难听的在后头,村里的树林子归大队,树归大队,现在还惦记上这二十多亩土地。这土地在小队,员多少得点;归大队,名壮大集体,幌子之下是们几个人得实惠。就老姓狗屁不懂,让们钻空子。好人的好话没人听,可悲呀,可悲!鸡飞蛋,毛都没了。”宝三爷懒待搭理现场的人,撅哒撅哒地离开了。

杨大鹏招手叫住要走的孩子们,“都等一会儿,有话对们说。”这时候,狄支书来到大家面,“啊——,村的河边立了一排木桩子,上面都有记号,有大用途。们要懂,不要搞破坏。谁要是搞破坏,抓住了绝不轻饶,一定找爸妈算帐。听见了没有?”“听——见——了。”答的声音,一个音比一个音低。

鲜,赶快去。一群孩子跑着到河边,河水还浑。从边上游到东边下游沿河立着一排碗口粗的木桩,木桩有孩子个头高,有的木桩完全露出水面,近上面有用锯锯过的一深沟。大家走完河沿数木桩,一三十。

宝庆问王守军:“这记号是哥哥的吧?”“是啊,是狄支书我哥,我哥才的。”段兴国问:“哥哥在这场大水里又捞点啥好东?”“这发个大财,我哥捞到一大人一搂粗的榆树梁柁。”王守军自豪。高永泉议:“去家去,到底有多粗。”“还没弄家,在下河滩淤着。我也没见啥样,我哥说,上冻封河以后,用大车才能拉来。”赵宝金羡慕死了,说:“哥的水性倍儿棒,我拜他当师傅,也捞点水货,他不肯我。帮我哥,带一带我。”王守军说:“没用,我进激里让他见立马就揍我。”

一般人踩水举起双手,水面到胳肢窝以下,人坚持不了多久。王守义的水性了不得,他可以肚脐眼露出水面,在深水处踩水过河,双手托着衣服过头顶,双脚搅水似沸腾。洪水中多捞到柳树檩子,这竟然捞到一榆树梁柁,还一搂粗。

“谁这排木桩的用处?”我问。“我。”姜宏伟手举过头顶。“村里要沿河修一大坝,挡住洪水,坝里可以整出三亩的好地,旱涝。大坝要超过大的洪水一米高,木桩的记号是洪水线,是修大坝高度的参考点。”我恍然大悟:“喔。我说下雨我爷爷和一帮人出去,可能就是立木桩。”“对。狄支书找我爸准备的木桩,木桩都是从我家扛走的。”难怪姜宏伟一切。“来这东还不能动。”段兴国说。

晚上,爷爷三告诫我不要碰木桩。我说:“爷爷。王守义捞到一搂粗的榆树梁柁,发了大财。”我比划着说。“他呀,东没少捞,剩下的没多少。”我问爷爷:“为?”“都给他妈换药吃了。”我说:“我去过王守军家,他家是三间房,屋王守军和他哥哥住,房顶有两檩子折了,用立柱杵地面顶着。”“守义这孩子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要人有人,就是家境差点。老房子需要翻盖,娶媳妇必须得盖房。家里条不好,媳妇不好找。”爷爷叹了口气说:“在一个生产队里,干一样的,挣一样的工分,吃一样的饭,按说家家应该没多大的差,哪到病人又把家庭分出穷富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个人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守义的爸爸不容易,房漏失火用破锅,炕上躺个病老婆。熬吧!日子都是熬出来的。”

刚撤去饭桌,我家的客准时来到,田宝坤是我大姑奶的小儿子,都喊他田老疙瘩。进了屋,脱鞋就上炕里,和爷爷合得来,“大舅,过几赶集去不?”“我不去,彤君去。”田宝坤一纸烟还没卷好。东队队长杨仁进了屋,着脚丫子上了炕头,凑近爷爷说:“大哥。我去了趟菜地,感觉不太好。”杨仁又说:“也比种庄稼。守着票矿,不好好用,多种些青菜,比种大田合算。我们本来是干了一好,偷偷摸摸地成了贼。”爷爷说:“老,这雨后风,庄稼一倒,全得露馅。”“没,庄稼挡一挡,就是面子上遮一遮。小队、大队又有几个人不的,已经有人去告我的状。不过现在没人顾上整我,到处都是灾。”说着话的时候,宝青进屋来,跟脚进屋的杨伟见杨仁,说:“老在啊。”杨伟是杨仁嫡亲二哥。杨伟在家里排行是老二,拜把子是老三,二弟、二哥、三哥、三弟都是一个人,不白内的人会觉得有点乱。宝青对爷爷说:“老,吃了。”“刚吃完,大哥三哥快坐。”宝青背靠墙坐在炕边,杨伟脱鞋上炕靠到炕头。

烟笸篓推到炕中央,灯到笸篓边上。杆烟袋摁满旱烟叶,对着灯火吸燃。妈妈搬来饭桌,摆好白瓷杯,大肚白瓷茶壶里倒出杯浓浓的红茶水。宝青喝了口茶端着茶杯问:“杨校长在家吗?”门帘一挑,爸爸来到面,挨个招呼:“大爷、三大爷、叟、宝坤。”“我们几个闲着没,串个门。”杨伟应着,没说话的人动动屁股算作应。个人在炕上盘腿围桌坐满,桌头上两盏灯。杆烟袋、一自卷纸烟、一烟卷,两盏灯房顶冒起八股烟。家里的人都去了东屋,妈妈我摆手,是让我走,我装不见,压儿就不走,躲在几个人后背的阴影里。

“中学的况好吗?”宝青问。“去年抹的房子全漏,今年抹顶的没。来需要翻盖成人字架瓦房,省得年年操心。”爸爸答。“村子里一样,十家有八家漏房。还好我家没漏,房子破,害怕漏,年年房顶抹遍大泥,还不敢厚了,怕把老房子压趴架。”杨伟刚说完,我嘴快,“我们学校不漏房。”几个人这才发现身后趴在炕稍的我。宝青缓缓地说:“房子就是下上八十一的冒烟雨,屋子里不漏雨,院子里不积水。”爸爸觉得我说话不妥,对宝青说:“大爷,小孩子不懂。”宝青说:“说说何妨,都成往了,我都多大岁数啦,还在乎这些。”爸爸对我说:“去东屋玩去。”我才起来学校是宝地主的合院。。

“雨是不小,也不至于发这大的水,邪性透顶。雨灾和风灾使粮食减产,不至于绝,可是洪水冲过河沿儿的地颗粒无。”杨仁低头不地说。“就是,不白。以下过比这还大的雨,也没发这样大的水。今年年景算完了,八十拜都拜过了,就差这一拜。”杨伟说:“就是,就是。”我爸爸说:“几试探了,说就说,绕弯子啦。”田宝坤问:“听说是水库垮塌了,还冲走了人。”宝青小心地说:“听说是小水库毁了,三岔河口发现一尸体,泡涨了难以辨认。”我爸爸说:“没错。”

杨伟说话的声音大,就是在嚷:“把个的年青人拢到一起,自己带着口粮,掘土炸石头,还起个名字叫‘民兵独立团’。不分白黑夜,干了二年,就出来这个玩儿。”杨仁说:“二哥,也不关的,激动个啥,呀,没少吃张嘴的亏。”“说对了。当时我的人说:‘刀条子脸、三角眼、尖嘴猴腮,自己不用说,一就是一个狗务。’”我笑在心里,加上一条就全了,瘦样像一段枯枣树。宝青说:“老三,少贫嘴。我是大地主摆着,瞒也瞒不住。老二早亡,其他哥几个都是贫下中农。自己和人斗嘴图痛快,吹嘘自己是务。”“大哥,楚,我说的务是种勤务班,妈的,给长官倒尿壶。”宝青说:“闹个革一点不冤枉。审的时候,不哥几个胆战心惊的。”“大哥说得对。不过我也是条汉子,得我哭爹喊娘愣没把哥几个招出来。”“的是英雄,我们还得感激。”“不是的,大哥,我,不顺嘴胡说。”我爷爷说:“三哥,要不是狄支书带领村里人,今还能在这瞎白话呀。”爷爷又说:“黄土都埋到脖子,生如何,死又怎地。就怕是猫沾过鱼腥,廋死难嘴馋,老婆儿子不跟享福罢了,整为担惊怕就行。”杨仁说:“弟,不就在家说几句话吗,万一哪句话犯歹了,我自己顶着。”宝青下地穿上鞋,把铜烟袋锅里的烟灰磕到鞋底,又用嘴吹吹烟袋气,说:“过几就是八月节,节赶个集。大人们年呀节呀的过不过就吧!孩子不行,盼了好长时间啦,年节是孩子的,不是我们老棺材瓤子的。”一边说一边把长烟袋杆斜插进后脖领子里,黑布烟口袋吊在后背上:“家。”说完走出屋子,有人跟脚离开,就剩下一个田宝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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