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位天机之徒如今的状态，却让江南感觉——即便再给他来上一拳，甚至把头给打锤爆了，都无济于事。</p>
哀莫，大于心死。</p>
“哦，对了，这是老师给您的信。”</p>
李青云从话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江南，上面写着“镇西王启”。</p>
江南接过以后，没有立刻打开，揣进怀里。</p>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啊。”</p>
李青云取出信封以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感叹道，</p>
“我进天机阁这么多年来，还未曾出过如此大的岔子，甚至一度以为，人道真的可能要被颠覆了。”</p>
“幸亏有老师，老师拯救了人道。”</p>
从境界来看明明不可能再因为任何烈酒而醉的李青云，两杯下肚，满脸通红，浑身酒臭。</p>
江南沉默之时，他仍在不停的絮絮叨叨，</p>
“老师真好啊，十多年前救了孤苦伶仃的我。十多年来，无比悉心教我卜算之术。十多年后，还为我收拾烂摊子……老师，弟子愧对，敬您一杯。”</p>
说罢，他端起酒杯，朝十方上人的方向。</p>
闭目的老人面对殷勤的弟子，置若罔闻。</p>
李青云愣了一会儿，疑惑道：</p>
“老师，您为何不说话呢？”</p>
“老师？”</p>
夕阳之下，房间内发生着无比诡异的一幕。</p>
醉醺醺的年轻人，对着冰冷的尸体，疑惑不解。</p>
江南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p>
此次灾难，虽然确实因为天机阁解剖“样本”为导火索，但这个行为本身没有任何问题。</p>
加上一开始的时候，那导致畸变的金属矿物蛰伏期长达数月。</p>
本来以为是了解敌人的机会，结果是个陷阱。</p>
谁他妈能想到？</p>
甚至退一万步——即便天机阁什么也不做，那些“样本”落在上元大地上，同样会掀起灾难。</p>
人道这一次失利，只能说敌人太过奸诈。</p>
但李青云一直认为，是下达了“解剖命令”的自己，导致了这场灾难。</p>
在江南一拳给他干醒后，他才重新振作起来。</p>
然而命运仿佛开了一个玩笑，下一刻，他的恩师十方上人便因为灾难丧命。</p>
成了压垮李青云的最后一根稻草。</p>
于是，这位曾隐藏幕后布局天下的天机之徒，彻底崩溃了。</p>
片刻后，他夺过李青云手中的酒杯，缓缓摇头，</p>
“李尊，上人已经死了。”</p>
话音落下，李青云眉飞色舞的脸上，一切表情戛然而止，就仿佛凝固了一般。</p>
“啊……是这样啊……”他像个被戳破了美梦后，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般，抓耳挠腮，不知如何自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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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摆了摆手，叹息一声，</p>
“上人身故，我应当说些什么呢，李尊？”</p>
“节哀顺变？”</p>
“人死不能复生？”</p>
顿了顿，他抬起眼眸，其中仿若有火焰升起。</p>
“亦或是……复仇？”</p>
仿若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p>
李青云一瞬间顿住。</p>
然后有灼热而冰冷的光从眼中爆发，像是冬夜的鬼火，他口中喃喃，不停地，反复地，咀嚼着那两个字眼儿，</p>
“复仇？”</p>
“复仇？”</p>
“复仇！”</p>
那一瞬间，就像是重生那样，年轻的男人睁圆了眼。</p>
仿若迷茫的旅人，找到了出路的信标那样。</p>
正视所有，拥抱痛苦，碾碎所有的茫然与软弱，在名为悲伤的烈火里得以新生。</p>
于是，比寒冬还要冰冷一万倍的凛然杀意，彻骨而来！</p>
跪倒在苍老的尸体身前的年轻男人，于风雪呼啸中低声起誓。</p>
他说，“我要杀死他们。”</p>
“灾难的源头，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伺机而动的天外怪物。”</p>
“当他们再踏入上万时，我会……杀死他们！”</p>
沉默中，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头一颗石头，才落了地。</p>
如今十方上人陨落，人道满目疮痍，倘若连唯一掌握天机卜算之法的李青云也一蹶不振，那才是是真的难搞。</p>
万幸的是，短暂的茫然后，这位天机之徒重新振作了起来。</p>
虽然路子可能不太对。</p>
但谁在意呢？</p>
被鸡鸣唤醒，和被唢呐吹醒，并没有区别。</p>
重要的是，醒过来了。</p>
江南望向窗外的天穹，目光冷冽。</p>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世间天理，本应如此。</p>
天外的存在带来了毁灭的灾难，但并没有毁掉上元人道。</p>
幸存者，将成为他们的灾难。</p>
不过……</p>
“如今这般濒临破碎的人道，可不太行。”江南摇头，看向如获新生的李青云，</p>
“上人身故，执掌天机，再兴人道的重任，可就要交给你了，李尊。”</p>
李青云站起身来，向着江南深深一行礼，歉疚道，“抱歉，王爷，我又失态了。但我以性命起誓——这才丑态，绝不会再出现第三次。”</p>
说罢，他召集天机阁诸多长老执事，展开会议，下达命令。</p>
虽有过短暂的迷茫，但清醒过来的李青云，立刻展现出了堪称离谱的大局观与政治才能。</p>
随着一条条命令下达，在灾难中遭受重创的人道，仿佛庞大的机械一般，缓缓运转起来——掩埋遇难者的失身避免尸变，收拢残存百姓与修者，安抚天下民心，整备余下战力……</p>
虽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已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便是好事。</p>
天枢长老等人见这一幕，其心中也是微微松了口气。</p>
他们亲眼见证了李青云的成长，所以所自然是知晓的——虽然这天资异禀的年轻人，在卜算之道已臻至大多数人难以想象的地步。</p>
但他毕竟年纪尚浅，而且一直在十方上人的照拂下，未曾经历真正的风雨。</p>
这一次的灾难与十方上人的身死，是他必然要面对的难关。</p>
迈过去，海阔天空；迈不过去，一蹶不振，跌落平庸。</p>
但如今看来，应当是前者。</p>
会议收尾时，已是深夜，李青云深吸一口气，</p>
“最后，我有两件事要说。”</p>
“其一，于昨日清晨，老师为解人道之难，身化天机，生机耗尽，不幸身故。”</p>
话音落下，除了一些早便知晓的长老外，其余大多数人都懵了。</p>
嘈杂的喧嚷与惶恐的低语声，响彻整个天机阁楼。</p>
不敢相信，难以接受，茫然无措……</p>
诸如此类。</p>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大多数人才在惊骇中，稍微冷静下来。</p>
李青云静静地望着他们，一直等到人潮平静无声，才憋着开口，</p>
“其二，依老师生前之嘱托，请长老议会诸位一同见证，将天机之名冠于大夏镇西王——江南。”</p>
说罢，他率先转过身来，高声道，“长老议会首席，李青云，拜见天机！”</p>
直到这时，在方才的会议中全程在一旁摸鱼的江南，才猛然惊醒进来。</p>
听明白了李青云话中之意后，他缓缓打出问号。</p>
人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