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天下，莲花洞天。</p>
稚童赤足盘坐在荷叶上，他连点两指，以道气传书给两位老朋友。</p>
道祖的老朋友，自然是上古时代便存在天地之间的大人物，这一次传书，更是去往另外两座天下。</p>
一个中年和尚，一位年迈书生。</p>
三人之中，道祖道龄最大，佛祖次之，至圣先师最小，但他们的容貌看上去却恰好相反。</p>
“师尊，纵使是万年前的那位，恐怕也未必有开天辟地的能耐……”</p>
余斗背着那把名为道藏的仙剑，恭敬地立在道祖身后另一片荷叶上。</p>
“倘若他当年选择坐镇神庭，哪有如今的四座天下？又哪有三教的那么多道理？</p>
天地亘古便存在了，可究竟是如何诞生的，却始终无人知晓。</p>
你也好，我也罢，说到底都是这天下的造物，难以挣脱窠臼，可你小师弟却不同，他所言看似天马行空，但一旦功成，便是惠及千万生灵的大好事。”</p>
道童思忖片刻，一指轻点虚空，莲花洞天的光阴似倒流了一般，瞬息回到陈玄来此的那一日。</p>
他抬起头，余斗也跟着抬起头。</p>
天幕之上，六颗流溢混沌之气的定海珠镶在其间，如同大日般璀璨，又似月华般皎洁。</p>
道童双目之中生出异象，日月星辰山川湖海依次显现，按照时序自然流转。</p>
在道祖眼中，那六颗定海珠，已不是定海珠了。</p>
“六方小天地，六种天地大道。”</p>
道祖轻声呢喃，余斗侧耳倾听，却听不真切。</p>
这位道家二掌教，此刻正在竭力捕捉流溢在定海珠之外的古老道韵。</p>
道祖在心中轻叹一声，浩然天下有买椟还珠之故事，如今他这二弟子又何尝不是呢？</p>
道家三位掌教，只有道老大寇名是道祖亲自收徒授徒，余下两位，都是道老大带师而收。</p>
道老大心气极高，欲要开创三教合一的大道，道祖乐见其成。</p>
陆沉心思最是天马行空，也最符合道法自然四字真言，待到他彻底梦醒时分，便是跻身十五境之时。</p>
道老二……杀力奇高，脾气极大，行事最为板正，他选择了一条最废力却不怎么费心的证道之法，便是将那化外天魔彻底清除。</p>
道祖想到此事，就有些心忧。</p>
距离神道崩塌已过了万年之久，纵使是三教祖师，也没能彻底解决化外天魔，道祖不觉得余斗能凭借杀力完成这个难题。</p>
“师尊，开天辟地之事牵扯不小，是否需要弟子去将余下三把仙剑借来，四剑合一，以做开天之用？”</p>
余斗强行将定海珠的几分道韵烙印在识海之中，这才抬起头来，望向道祖问道。</p>
“你说呢？”</p>
道祖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那荷叶之下的清澈池水。</p>
池水之中，莲叶根茎直入淤泥之中，一节节莲藕扎根极深，似乎连通到了另一座天地。</p>
浩然天下，桐叶洲，南苑国，藕花福地之中。</p>
老道立在井口旁，目光落向井中，却似看向天上。</p>
“自是不可，自然可。”</p>
老道轻轻拢袖，将一日一月镇压其中，他望着道祖那双赤足，如是说道。</p>
道祖轻轻颔首，又是一指点出，收了那一幅光阴走马图。</p>
余斗立在原地，沉默不语。</p>
观道观老观主，道龄之大，还要胜过三教祖师，至于境界，也是十四境巅峰，只不过还要较余斗更加稳固。</p>
这位欲要与道祖扳手腕的存在，所言自然不会是胡诌。</p>
所谓“自是不可”，是说用仙剑开天不可行，而“自然可”，则是说开天辟地需要顺应大道。</p>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p>
这个“法”自不是指大道规则，而是是效仿之意。</p>
天地人都源于自然，因此开天辟地之事，还是要回归自然之中。</p>
三教祖师既然要一同做这番壮举，便会各自施展神通，阐述对自然的不同理解。</p>
道祖言道，佛祖言法，至圣先师言仁与礼。</p>
余斗并非剑修，也不算道门剑仙，有这一剑破万法的心思，未必是好事。</p>
在道祖看来，剑修一剑破万法，不是全然无敌，毕竟只要创出第一万零一道法，你又能奈我何？</p>
“百年期满后，你不必急着去往天外天，先随为师去见见那和尚书生，也好消消你这满身杀气。”</p>
道童声音稚嫩，但语气却格外老气横秋。</p>
道老二几千年来未尝一败，被誉为真无敌，可在道祖面前，他如何能无敌得起来？</p>
余斗闻言再度沉默片刻，随即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这才背着仙剑，一步跨出莲花洞天。</p>
青冥天下另一处道门圣地。</p>
此地名为玄都观，观内有一座桃树洞天，那一棵巨大桃树，据说是万年前便在此落地生根，如今开枝散叶，已然笼罩整座山门。</p>
老道身材修长，手臂粗壮有力，掌心生有老茧。</p>
修士往往不会选择凡夫俗子做道侣，纵使他们有一幅再好的皮囊，落在修士眼中，也有许多污垢瑕疵。</p>
练气士则不然，修为越是精深，道体便越是纯净。</p>
老道姓孙，是玄都观观主，更是青冥天下雷打不动的第五人，依着他的境界，体魄法身已近乎无垢，又怎会生茧，想来是他故意留下的。</p>
孙观主抱了一坛酒，一掌拍开酒封，将整坛灵酒尽数倾倒在树下。</p>
“师弟，过去这么多年了，也该接你回家了。”</p>
玄都观观主孙怀中，多年以来行于青冥天下十四洲，斩妖除魔积攒功德，只为能够飞升去往另一座天下。</p>
老道腰挂长剑，剑名太白，是数座天下四把仙剑之一。</p>
浩然天下，中土神州。</p>
有山名龙虎，数千年来几乎镇压一洲道门，即便是其余八洲，也都知晓这支道脉的威名。</p>
据说龙虎山上有一头飞升境的天狐，擅长幻化美人，以此砥砺小道士的道心。</p>
据说白帝城主郑居中的小师弟，已消失数千年，有人说是被龙虎山大天师一印镇压。</p>
据说龙虎山道统传承数千年，也有过外姓大天师压过赵姓天师的前例，但那一印一剑，却从来只姓赵。</p>
金印名天师，仙剑名万法。</p>
浩然天下与蛮荒天下交界处，一座巨大长城横踞此地万年。</p>
城上有十七大字，还有一座草屋。</p>
老大剑仙陈清都立在城头之上，遥望宁府良久，随即看了看城内某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