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看你拿了漕运衙门的堪合，才没让你们排队，直接进来了。否则非得等明后天才能进槽渠。不过一码归一码，漕运衙门的堪合只能让你们排队优先，没法免了这辛苦钱。”</p>
“辛苦钱？什么辛苦钱？”许遇仙开口问道。</p>
“三位老爷，一看就知道你们是读书人，通情达理。这槽渠的水，上下不一，都是民夫们千辛万苦用水车，从旁边的湖里倒上这水池子。放你们这一船的水，他们得踩一个时辰，怎么也得给些辛苦钱吧。”</p>
许遇仙一时哑然。隆冬腊月踩水车提水，确实辛苦，给些辛苦费也说得过去。只是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头。</p>
“这位大人，现在我们给，行吗？”岑国璋微微撇着嘴角问道。</p>
“刚才是刚才的规矩，现在有现在的行情。刚才你们给了，十两银子，包你们无惊无险过来。现在嘛，至少得二十五两银子。”小吏趾高气昂地说道。</p>
“这位大人，我们可是拿了漕运衙门的堪合，就不能优惠些？”岑国璋故意说了一句。</p>
“漕运衙门的堪合算个吊！在这崔镇槽渠里，老子就是这天。就算是漕运总督来了，不给辛苦费，老子也要叫他趴在这里。”</p>
小吏站在那里，双手叉着腰，不可一世地说道。仿佛他是这条运河的主宰。</p>
王云摇了摇头，拱手对许遇仙说道：“惭愧！惭愧！让许大人见笑了！”</p>
岑国璋挥挥手，喝令道：“把这些混账都拿了！”</p>
从船舱里冲出十几人，由潘士元带着，冲上了槽渠，先控制住那个小吏，还有他身边的几个书办随从。再往天上打了一个信号弹，召唤沿着运河边上跟进的护卫队。</p>
小吏一边挣扎一边叫嚣着，“你们想干什么？敢在运河上闹事造反！知不知道我们漕运总督是昱明公！提督漕运兵备事是岑大人。他老人家在淮东砍了上万颗脑袋，不缺你们这几个！”</p>
潘士元冷笑道：“你真是扯得好虎皮！那你知道站在船头的几位是谁？”</p>
“年长者就是漕运总督昱明公，叫我们拿了你们的，就是提督漕运兵备事岑大人。他真不缺你们这几颗脑袋。”</p>
小吏睁圆了眼睛，满脸的惊恐。</p>
漕船在崔镇以北的运河上缓缓行驶着，在前面汪家桥码头，暂停了一会。护卫队队官晁大雄带队很快就追了上来，把留在崔镇主持审讯的岑国璋送上了船。</p>
“益之，那小吏真是替民夫们拿的辛苦费？”许遇仙问道。</p>
“怎么可能？奉贤兄，踩水车提水的民夫，都是从附近各县征发的百姓。漕运衙门只管一日三顿，晚上踩水，只会供给夜宵和补贴十文铜钱。日夜轮班，十分辛苦。”</p>
“按理说给些辛苦费也是应该的。可是那小吏，只是借着这个名头而已。每艘船敲诈五到十五两银子，上上下下全部私分了，半文钱都到不了民夫的手里。”</p>
“刚才我还审出，这些小官胥吏，上下联手，居然以次充好，克扣民夫的伙食费。民夫们日夜劳作，吃得却是有沙子又发霉的陈米，喝得全是白菜梆子清水汤。”</p>
许遇仙气愤不过，狠狠地说了句：“该杀！”</p>
在旁边听着的王云，雄阔入云的眉毛在不停地抖动，最后说了句：“为何这些胥吏小官有恃无恐？因为他们知道，离开他们，这条运河就会瘫痪。一旦漕运转运不畅，漕粮无法按时运到京师，皇上要砍得是我们这些人的头。”</p>
许遇仙哑然了，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现在被加了个漕运参议，漕运的事，也有份。</p>
岑国璋在一边冷然说道：“这条运河，离不开的是数十万民夫、漕丁。正是他们日夜辛劳，才让这条河川流不息。上万胥吏小官，反倒是这条运河上让人恶心的蚂蟥！”</p>
看着一脸肃色的王云、岑国璋师徒，许遇仙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也有些明白，以前在翰林院的那些同僚们，为何宁可躲在故纸堆里，守经据古，摘句寻章，就是不愿放眼实务。</p>
实在是做实事，劳心劳力，繁琐费神，偏偏阻扰重重，风险极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