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天后,漠颜回宫。
她走上将军殿的露台,侍女告诉她有客人在大厅等候。
她进入大厅,看见好坐在茶桌后,他左手托着下巴,凝视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微眯着的眼睛里透出惬意和专注。好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她才感觉这不太真实的画面生动起来。
漠颜穿着军队的蓝色制服和战甲,头盔抱在手中,显示出将士特有的威禀。好看着她,这样的装扮没有丝毫女性的柔美,若不是她眼里的惊愕消失后唇边带上他所熟悉的轻风般的笑,他几乎认不出她。他忽然有种错觉,剥离微笑,才是漠颜的真面目。
“好久不见。”
漠颜说着,将头盔挂在门后的架子上。
她走过去,与好相对坐下。
“你是一个人穿越了沙漠?真不敢相信。”
好没有对此作出回答。近看她,久违感令他忘记了想说的一些寒暄的话。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蹙了蹙眉,这句话使他不悦。他就知道漠颜会这样问。她是个做事很有目的性的人,所以认为好也是带着某种目的不远千里来见她。似乎没有正经事,见面就没有意义。
“我想拜托你,带我去「鬼花」。”他的确是有一个目的。“我曾在罗兰国的时候用了禁术。”
“可以。”
为什么上次在那里的时候你不说呢。漠颜心想。
因为那个时候,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背负的罪恶。他觉得,失去所有的巫力可以再修炼。其实如今也不想告诉她,但这是唯一能说出口的理由。他思考着,如果漠颜接下来问他到底用了什么禁术,他该怎样回答。
但漠颜没有问。“结束了这次作战演练,我有七天的假期。明天就走吧。”
“七天?进入沙漠再回来时间恐怕不够。”
“不用进入沙漠。鬼花的入口不止那一个。”
“那——”
一个脚步声打断了好的话。
漠颜听脚步声就知道了是谁。她起身转向来者,好也站了起来。
“南斑。”
漠颜迎过去,为他介绍了麻仓好。“他是我在木莲国结识的朋友,是阴阳师。”
“已经不是了。”南斑这个名字令好有些慌张,他鞠躬道,“王子殿下。”
“既然是漠颜的朋友就不必多礼了。”
南斑的笑容和蔼。他身材高大,金色卷发齐肩,黑色的眼眸特别分明。他对漠颜道:“本想去接你,却一时没有走开。”
“要留下共进午餐么?”
“不用了,我还有事,顺路过来看看你。”
“对了,我明天要出宫,这位朋友遇到点麻烦事。”
“嗯。那我走了。”
南斑离开后,他们再次坐下来。
“你将嫁的王子,就是他吧。”
漠颜点点头。
好回想他们谈话时的语气和神情,心中有种别扭。这不是醋意,而是,觉得他们两个人不像是快要结婚的未婚男女。就如花兮所说,像是兄弟。
“你……喜欢他吗?”
“嗯。喜欢。”
“这不是实话。”他能看穿她内心的动摇。
漠颜笑了笑,目光深沉了几分。
“我们的确都喜欢对方。不过,我承认那不是男女之情。”
“那你嫁给他,果然只是为了自己的理想?”
“没错。我们都很清楚,我们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做这样的选择当然是自愿的。因为我们都知道,对方能给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们朝着同一个方向在走,有相同的理想,有相互弥补的能力,可以相互扶持。”
“……我不太懂。”
“把理想放在第一位的人,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帮助的另一半。”
2
好和漠颜骑马来到锦秋国边境进入沙漠前的绿洲,即是好来时经过的地方。远方的沙漠缩小成一抹淡黄,像撒在绿野边际的尘埃。心中对沙漠的畏惧也因此缩为一个点,被距离禁锢着。沙漠与绿洲相连,如同绝望与希望。好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村落,他不免感到一些悲哀。
漠颜找到了鬼花入口的标志,沙锥。它的周围长满野生植物,故十分突兀。风吹动那些植物的绿叶,沙锥却不会随风飘走一粒沙子。他们下了马,为马造出了结界。
进入鬼花,和上次所见一模一样。
鬼花没有四季之分。湛蓝的天空,茂盛的草丛,蜿蜒的小路,青翠的山坡。一切似乎都是永恒不变的。景物构成了一幅不会褪色的动态画,只有生活在这里的人,见证着岁月的推移。
他们步入居民区,眼前珍珠似的房屋和穿着特异的居民,仿佛都是记忆的重现。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出现士兵来把闯入者带走。漠颜记得那个拥有古铜色皮肤的男人,他是因她而死,她却忘了男人的名字。
往后便看见了平坦草地上的半球形房屋,长老们的会议大厅。他们曾被带到那里接受了族长的审问。此时,许多人围在那半球建筑前方,他们围坐成一个大圆,有两个人在圆里打斗。在对战的两个人激起的五彩光波中,坐观的人安静肃然。
漠颜说这是族长的争夺战。只要有实力,都可以成为族长的候选人,然后在一个特定的日子决斗。他们走近时有人注意到了,一个男人离开坐席向他们走来。他们看着那个男人,立刻认出了他。他是霍德,上次他们来时见到的族长。
霍德也认得他俩,他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在漠颜用血打开入口时,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离上次见面的时间没有多久吧,你怎么就被赶下族长的位置了。”
漠颜略带戏谑地道。
霍德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拥有与年纪不符的年轻容貌,只是他的眼里少了当时的高傲。
“族长这个位置我已经腻了。你们来这里,难道又想摘走几朵烨阳花?”
“我有个疑问。族外人拿到烨阳花会怎样?”
好一怔,他竟然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他拿着属于明智光秀的烨阳花时,枝条上的刺狠狠地扎入了他的血管,之后他昏迷了数日。
“他会得到烨阳花主人的全部巫力。”霍德看了看好。漠颜说的人显然是他。“相信你能感知到巫力增多了吧。”
“那么,如果烨阳花的主人摘下自己的那朵花呢?”
霍德看着好沉默了几秒。迎着他审判罪人似的目光,好没有一点罪恶感。
“他会死。”
烨阳花不会凋谢,所以摘下后由族人妥善保管,它的主人便不会失去巫力。漠颜想,只能由她来做这件事了。
“谢谢你。那么,请允许我们上烨阳山。”
“我已不是族长。你应该去问那两位中的一个。”霍德回头望了一眼还在激战中的两人。
霍德把他们带过去,那些坐着的长老们纷纷侧目。他们等到胜负决出,一个黝黑的男人站在倒下的对手跟前举起了表示胜利的拳头。战败的男人退到人群中,与长老们一齐跪下向那个男人叩拜高呼。
他们还未起身,漠颜便从几个长老身边走过。她进入斗场,在诸多异样的目光的注视下,也向男人行了叩拜礼。
“族长,在下想得到一朵烨阳花,希望得到您的允许。”
新族长喘着粗气,放下拳头,用不容违背的口吻道:“这不可能。”他知道漠颜上次来这里时发生的事。漠颜被视为族外人,夺走烨阳花是对全族的不敬。上次都是因为霍德比较容易妥协才纵容了她,还因她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族人。
“是么……”漠颜直视族长的眼睛,“如果我以族人的身份,要求得到烨阳花不算过分吧。”
这句话让所有人震惊不已。
“你只是个外人!”一位长老吼道。
“我族的制度向来以和平为宗旨,对于你这种闯入我族地盘的人最严厉的做法也不过是赶出去。你不要以此当成可以猖狂撒野的理由。”族长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