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杰虽知事态严峻,但听在耳中,脑内总是一头雾水,也不知山庄灭门与玄霜之事扯得上什么干系。问道:“皇上,怎么回事?那安家庄……”沈世韵还想有意瞒过,道:“不该你问的,你不要多嘴多舌。”顺治却道:“无妨,李卿家也不是外人,朕就给你说说。你还记不记得九月初七那天?正是请萨满法师入宫,给凌贝勒驱邪一日?当时玄霜很是任性,说过几句挑衅之语,大笑了几声,就跑得无影无踪,一夜未归。”李亦杰连声应道:“正是,初八一早,卑职还曾带人到处搜寻他下落。后来,他终于自行回宫,才算安全。”
顺治道:“说他自行回宫,也不尽然。据朕后来调查,他是被人打晕了送回来的。当时身上穿着一件衣服,被鲜血染得通透。是韵儿给他换下,担心给别人瞧见,就暂时压在箱底,想等他醒来,自己做个解释。然而事后,他却始终绝口不提,其中必有隐情。为了玄霜着想,我们表面上仍装作一切如常,私下分工合作。韵儿打听宫内有何蹊跷,朕则查探宫外事端。时至今日,才查明当晚果然有一桩血案。十有八九,是同玄霜脱不了干系。”
李亦杰闻言,既痛且怒,提掌在桌面上重重一拍,道:“真要翻了他的天!我本来以为,他只是有些任性调皮、不守规矩,在小孩子来说,心情不好就闹闹脾气,也在所难免。谁知他现在……现在竟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灭门烧庄?亏他想得到,做得出!小小年纪已至如此,等得长大以后,又当如何?往日里我谆谆教导,给他讲得除暴安良、积德行善之理,就因学武固然重要,为人处事的公道良心,却是更为重要百倍!他嘴上也能头头是道,哪料想……真正做起,便会忘得一干二净?不去济世救人,也还罢了,最起码,也该本本分分,与世无争!他却倒来反脸害人,注定了不肯学好。他要跟我解除师徒名分,解除得好!这样的徒弟,我是没有福分教!我可不想辛辛苦苦,最终栽培出一个杀人魔王。亏我还当着武林盟主,竟教出得个祸水徒弟!做他的师父,我要愧对整个武林,愧对天下之人!”他一时义愤填膺,浑然忘记是在皇上面前,自顾自的大发脾气。等得恍悟过来,忙告罪道:“皇上恕罪,卑职……一时失态。”
顺治眼中见得李亦杰,向来是个温和敦厚之人,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怒气冲天。何况自己作为皇帝,下官即是发火,也绝不会当着他的面。愣得半晌,沈世韵已怒道:“李卿家,你为人臣子,管好自己的言行!圣驾尊前,岂容你无礼……”顺治打个手势拦下,遂道:“李卿家,你先消消气。如你一般嫉恶如仇,不加掩饰的性子,朕很是欣赏,暂且恕过你不敬之罪。眼前当务之急,还是尽量先安抚下民众,替玄霜遮掩过……”李亦杰说到此,压下的怒火忍不住又蹿了上来,道:“依卑职看来,根本不该为他遮掩!自己闯下的祸,让他自己去承担。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干脆将他交给安家庄附近的民众,任由处置!也好证明大清绝不徇私枉法,正便于在民众间立下威信!”
沈世韵冷冷道:“怎么,李卿家是欲以牺牲小儿为工具,而立我朝之威?”李亦杰辩解道:“不是的,卑职所主张是实事求是……”顺治道:“此事尚有待商酌。李卿家,你先听朕说,虽说自古向来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也不是包庇自己的儿子。但玄霜平日里足不出户,与安家庄众人更枉论有甚私怨,他灭人满门,目的何在?况且如此滔天罪行,如非背后有人教唆,也不是他一个小孩想得出来。”
李亦杰皱眉道:“皇上是说,玄霜受人指使?但那人狠毒至此,连一个半大小孩都要利用,却又是何居心?假如有意对付大清,怎地又不见针对朝廷?还有,也不知那教过玄霜武功之人,同他又是什么关系?为何专创下一套功夫来对付我?”沈世韵道:“也未必是为了你。李卿家觉得,你有资格使旁人专门创下一套武功么?本宫虽然不懂武艺,总也知晓此事千难万难,往往惟有一代宗师,穷尽毕生心力,才能留下些功夫来,供后世流传。假如对方真是这样的绝顶高手,也不必在暗中忌恨你了。”李亦杰窘得脸上微微发红,垂下了头。顺治颔首道:“不错,对于玄霜连犯血案,本来朕是不信的。前几个月看了他的功夫,造诣远超过现今年纪,才不得不有所怀疑。方才再听李卿家一言,终算大致确定。朕再大胆推测一句,或许玄霜背后的那两股势力,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因此咱们对他,不仅不能限制得太紧,还要尽量宽松着些。不过得派几个身手好些的一流侍卫,日夜埋伏在周围,说不定就能取得线索。目前对方还不知,咱们已猜到了他的存在。敌明我暗,这凶手再狡猾,也总是要露出马脚的。到时,或许还能给玄霜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沈世韵道:“本宫理会了。皇上打算以玄霜为饵,彻底挖出这颗毒瘤,予以铲除?”顺治道:“正是。据现今分析,那人武功很高,心计极深,同时又有几分称帝霸权的野心。等得日久,或许将来就是新一个反贼头目。此等隐患,朕不能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