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确实不错。
虽然已经是24世纪,但这里仍然保留着较多古代的原始气息。没有污染的空气虽然有些稀薄,却是健康的;天空也是一片幽蓝。在木卫2上,每天看到的都是生活区的遮蔽罩,空气也主要是制造的氮氧混合物。——风,却是没有的。
一边走,他也取出电子地图来看,这里几百年前的古称叫日喀则。恩,前面拐角处第二家就是阳教授的家了。
在按门铃之前,他稍稍的打量了一下这套两层的白色建筑。窗框与门框有着许多几百年前的花纹,尤其是大门顶上,居然有一只巨大的野牛角。
事实上,无论这些花纹还是牛角,他都是第一次见到。于是他很快的查了一下手上的电子导游手册,知道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当地苯教习俗。
他按了门铃。一个声音传了出来:“要求脑纹识别,要求脑纹识别。”同时,门铃上射出了一道红色光线。
他盯着那道光柱看了两秒钟。
那道红光消失了,又传出了声音:“通过,无犯罪记录。”
靠,每次听到这句话他都想吼,好端端的,联盟政府却总以为每个人都是贼一样。
这时,门开了,或者说,门一下子不见了。他走了进去,院子里有个小女孩正趴在草坪上看书,好象还听着音乐——乐声的音波通常是直接传进每个人的大脑的,所以他也不能肯定,只是从表情上觉得如此。草坪上的自动空调器挥洒着形成一丛丛的喷泉,有一道正洒在她的身上,她却好似并不在意,只是欣赏着她的音乐与书籍。
他却觉得看到了彩虹与雨季。
“先生,请问您——?”
一个小伙子的声音传进了他浮想联翩的大脑。他这才回过神来。
台阶上站着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正疑惑的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假装着观察环境一样说:“啊,这里环境不错啊!不知道是否就是阳教授的家呢?”
“是。——缨子!”最后这句话他是朝着那个草地上的小女孩喊出的,一边按了一下手上的一个控制器。
“哥,你烦不烦嘛!人家正在听贝多芬的九交呢!”
这是,那个小女孩回过脸站了起来。这时他才看仔细了,她已经不能说是个小女孩了,应该有十六岁左右了吧。却仍然梳着两个长长的发髻,深紫色的头发,白净的脸上显出两团红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高原红吧。
这次楞了约半秒钟,他立刻回答道:“哦,我,恩,我是星际网络公司的市场调查员,编号008。最近我公司发布了《创世纪》这个游戏,我是来调查大众的反馈情况的。哈,这是我的名片。”这个谎言,实在有些蹩脚。调查大众的反馈,却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球上来?
少年接过了008的名片,似乎并没有意识到008话语里的漏洞,只是转身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屋。008知道他是用电子识别系统验证他的身份。当然,少年不可能看出什么,因为联盟文统早就给008做好了这方面的工作。
“是吗,你是来调查《创世纪》的反馈情况的吗?那太好了,我也在玩这个游戏,我爸爸也很喜欢呢。”小女孩缨子一下跳到了他面前,突然变得兴奋的说。
“是啊,本来我是来找阳教授的,听说他不但是古代东方政治史研究的专家,而且也是人类游戏史方面的专家啊。所以我们也想听听他的意见啊。”008一面说,一面看着那少年走了出来。好象这是一个比较沉默的年轻人。
他走了过来,说了两个字:“真的。”
当然,008明白他是说自己的身份。
“喂,叔叔,可是我爸去珠峰自然保护区了。”缨子倒是愿意多说几句话。可是,008有那么老吗?
“哦,那可不巧。不过也没什么,我是第一次回到地球,可能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我本也打算去欣赏欣赏那全球最高的山峰。正好可以找找教授。”说实话,008确实也想登一下这座“世界屋脊”的顶点。当然,无论在木卫2还是冥王星都有比这高得多的山峰,只是,那些地方都在遮蔽幕之外,没人敢去攀爬。
“好呀,叔叔,我也想去那里找我爸爸,你可不可以带上我啊?”缨子一脸天真的问他。
“不行,陌生人。”那少年一口的生硬。
“哎呀,哥,这个叔叔看来是个好人呢,而且身份也是真的。反正我要去。”缨子看来是倔强的。
“随你。”少年没法了,可能也是考虑到008身份的真实性这一点,也就不再坚持了。
当然,由于对道路都不太熟悉,他们没有马上上路。更何况,008听说这里曾经是古代重要的旅游胜地,自然要好好的耍上一趟。
暂时,他就先寄宿在阳教授家。
缨子是一名热情的好“向导”,第二日一大早就敲他的门,要带他出去到处逛逛。
一路上,缨子给他介绍这里的情形。
原来,几百年前,这里曾是大师驻锡之地,大师驻锡的札什伦布寺就在附近山上。远远的,008就看到了强烈太阳光线映射反照出的一轮金色光芒。
“那是什么?”他问缨子。
“哦,每一个初到这里的人都会觉得奇怪,也都会在日光强烈的时候看到那金闪闪的光辉。其实那是曾经号称世界最大的‘强巴’佛像,表面镀着厚厚的一层黄金。这可是札寺的重要标志哦。”缨子耐心的解答道。“当然,那只是指的旧日的地球世界……”
“怪不得,原来是世界第一啊!虽然只是旧世界……哈哈,当年肯定有很多人去朝拜吧。”
“就是呀,别说从前,就是现在,高原上遗留的那些古代藏族的后裔,也常常有跋山涉水从遥远的地方前来礼拜的呢。”
这里还留得有古代人的后裔吗?
正想着,008突然“咦”了一声。前面路上,正有一个黑色物体缓缓的蠕动。等它站起来,他才发现是一个人。不等008问缨子,那人已经又五体投地的趴在了地上,与坚硬而坎坷的大地做着亲密的接触。然后,那人又站了起来,向前面稍稍挪动了一些,又再趴下,站起,就这样反复的,一步一拜的向前走去。
“这就是来朝拜的,据说他们是一直从家乡这样一步一磕的过来的。”缨子已先说道。
“从那么远的地方,一直这样?”008有些惊讶了,这至少不是他这样的联盟人类可以简单理解的。
“是啊,为了所谓的信仰。”看来缨子也并不太能够理解这样的行为。
“不过,终究是很值得敬佩,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上可不知道有多少艰难困苦呢。”他虽然不能理解他们的信仰,但他仍然觉得这是一种很值得佩服的行为。
或许这是一种完全盲目的信仰,完全盲目的行动,但是,只要去做了,至少已经无愧于自己心中的“神”。更何况,又有多少人的行为不是盲目的呢?
他很想追上去问问那人,他的故乡,他的信仰,他的目的。008终究还是忍住了,好奇并没有错,但,却不应该在错误的时候去打扰别人。
望着那远远的,佝偻的背影,一次次趴下,站起,挪动一小步,又再趴下,站起……永远的循环,永远似乎没有尽头。008在来到这颗曾经饱含苦难与深重,沧桑与变幻的地球母星后,受到了第一次强烈的震撼,心灵深处的震撼,完全不同于联盟内部的那种,那种没有信仰,也没有热情的生活方式。
或许他早已经厌倦,厌倦只有享乐、只有工作的单调生活。
或许他们从来就不缺乏激情,但激情过后却是彻底无依的虚无。
而热情,对生活本身的热情,对人类本身的理想,却完全远离了他们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