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睫羽纤长，虹膜在灯光里越发蓝得纯粹浓郁，甚至能看到丝缕射线状的纹理。</p>
那种眼神几乎不掺杂任何情感，透露出一种毫无机质的冷酷美丽。</p>
苏璎：“我可不可以问问你——”</p>
她艰难地吐出这个称呼，“学长，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p>
队伍成员信息里的异能这一栏，也只会给出辅助这个词，具体是什么能力，那就是私下里交流才能知道了。</p>
或许是苏璎说话说得太慢了，凌爝似乎又有点走神。</p>
不过，他还是听到了最后那个问题。</p>
凌爝回过神来，几乎不假所思地反问了一句：“都可以，你需要什么？”</p>
苏璎：“？？？”</p>
凌爝：“……”</p>
他沉默了，“我听错了，你重新问一遍。”</p>
苏璎：“…………”</p>
她一点都不相信这人没听清楚自己问的是什么。</p>
你是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吧。</p>
下面是二层甲板的通道。</p>
远处倒是有站岗的机器人，然而楼梯口位置恰巧是他们的视野盲区。</p>
因此哪怕尸体滚下去又惨遭爆头，一时间都没有谁注意这边。</p>
苏璎呼出一口气，“任务完成了。”</p>
原来自己的能力真的可以用来输出。</p>
总结一下，就是在她结束能力的那一瞬间，所有与她身体重合的物质，都会被无差别摧毁，而且是彻底消失不留痕迹。</p>
当然，她不确定如果换成那些能力值几百点的高手，会不会提前有所反应然后再躲开。</p>
不过现状已经十分令人满意了。</p>
苏璎：“接下来——”</p>
她不清楚凌爝知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p>
然而任务完成的时候，队伍里所有成员都会收到提示的。</p>
凌爝：“想回去吗。”</p>
任务结束之后，考生就可以呼叫返回舱了。</p>
运送他们来的飞船还停留在轨道上，接到信号后，会在考生坐标附近寻找适合的地点，派送返回舱。</p>
“嗯。”</p>
苏璎也没指望队友给个夸奖，她现在才是满心谢意的那个。</p>
她一边用光脑发出返回飞船的请求，一边说：“我没想到我的能力还可以这么用，谢谢学长教我，如果有需要我的——”</p>
凌爝：“还有。”</p>
苏璎的话音戛然而止：“啊？你是说还有别的用法吗？是什么？”</p>
凌爝：“……”</p>
他沉默片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p>
“描述你结束能力时的感觉。”</p>
苏璎沉吟一声，“在障碍物附近结束能力，那种感觉就像是，打开一扇门，门里面那个房间装满了水，如果我站在门口，那些水就忽然压到我身上，然后我身体周边好像出现了气流，那些气流会把水都冲散。”</p>
凌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p>
苏璎咳嗽了两声，“差不多吧，水就是那个机器人的身体，但我当时不知道嘛。”</p>
凌爝：“你喜欢用比喻——也可以，现在，发动能力。”</p>
前方的拐角处，有个巡逻的机器人走了过来。</p>
苏璎照做了。</p>
凌爝：“操控那些气流，把它们聚集起来。”</p>
苏璎下意识想说，她只有在“水”边才能感受到“气流”，紧接着她发现事实并非如此。</p>
只要她维持着发动能力的状态，身上似乎就缠绕着一种力量。</p>
它像是羽翼般托起整个躯体，让她能够无视各种阻力，又像是某种推进器，给她动力，让她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p>
只是在“水”出现的时候，它变得更加强烈，才让人联想到气流。</p>
所有联邦公民都知道，异能是人身体的一部分，它镌刻在基因组里，和人的意识紧密相连。</p>
苏璎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p>
那种能量在周身翻腾，像是亟待燃烧的火焰。</p>
她控制它们，感受着炽热的暖流淌过右臂，向右手汇聚。</p>
苏璎甚至能感受到右手越来越热，像是攥着滚烫的烙铁。</p>
她看到能量汇成气旋，一股一股拧成螺旋的球状。</p>
越来越多的能量加入进来，球开始变形、拉长，渐渐成为了长长的枪刃。</p>
苏璎大概明白这东西该怎么使用了。</p>
她结束了能力发动状态，身上缠绕的力量潮水般消退。</p>
走廊上的机器人听到动静转过身，绿色的瞄准激光扫来，抬起了手里的武器。</p>
苏璎站在几步之外。</p>
她手中紧握着一道长长的灰黑色光刃。</p>
乍看像是一团团压缩涌动的雾气，里面又掺杂着交错的能量细丝，泛着星星点点的紫色光辉。</p>
苏璎毫不犹豫把它扔了出去。</p>
右臂传来一阵剧痛，她坐倒在地上。</p>
敌人打出的子弹恰巧从头顶扫过。</p>
同时，能量枪刃洞穿了机器人的腹部。</p>
这道枪刃长度超过一米，能量光丝构成的直径却只有三四公分。</p>
表面上看，这种东西最多给目标留下一个贯穿伤的圆洞。</p>
——机器人被直接腰斩成两段！</p>
准确地说，它的腰腹部位被撞得直接消失了。</p>
那些缠绕在能量枪上的雾气，吞噬了所触及的管线和金属骨骼。</p>
那把能量枪刃依然在向前飞行。</p>
苏璎的身体素质普普通通，力气寻常，投掷出的东西不可能飞得很远。</p>
因此，它只保持了几秒钟的直线飞行，就开始向下坠落。</p>
运输舰坚固的甲板舱壁被一层一层破开大洞。</p>
——下层舰桥上的操作台，再下层货舱的集装箱，再下层机库的舰载战机，再下层引擎室的推进器。</p>
能量枪刃总共穿过四层甲板，期间所有触及的物体悉数被洞穿。</p>
苏璎坐在不断抽搐的机器人身体旁边。</p>
她已经没心情去震惊或者喜悦了。</p>
整条右臂极度酸软乏力，肌肉仿佛都在萎缩。</p>
右手更是完全废掉了，骨骼仿佛被一寸一寸捏碎，血肉都被搅烂，动一下就撕心裂肺。</p>
苏璎试着用左手抓起右手。</p>
苏璎：“……”</p>
苏璎哭了。</p>
她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p>
不伤心不害怕不生气，单单只是因为剧烈的疼痛，条件反射涌出泪水。</p>
她坐在地面被砸出一个大洞的走廊里，坐在两具残缺的机器人尸体旁边，哭得稀里哗啦。</p>
苏璎也很确定自己的呻|吟和哭声传到了耳机里。</p>
凌爝并没有说什么。</p>
苏璎再次在心里谢谢他。</p>
她实在没有精力应对除此之外的其他反应，无论是大呼小叫还是冷嘲热讽还是嘘寒问暖。</p>
“……”</p>
苏璎抬起左手，用鼻尖碰了一下腕上的光脑。</p>
一条消息弹了出来。</p>
苏璎：“学长，返回舱的坐标已经来了。”</p>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动能力直接飞出运输舰。</p>
因为移动速度太快，右手又痛得厉害，她很快结束了能力落在地上。</p>
这里恰巧是空港入口的检查点。</p>
周围遍地狼藉，几十架大大小小的无人机四处散落，机器人守卫的残骸横七竖八，他们的头部都被光柱贯穿。</p>
那种光柱摧毁机体似乎是凭借着高温。</p>
这些机器人头部破损的金属零件，边缘都呈现出被融化的状态。</p>
苏璎还记得那个红发学姐做了什么。</p>
她只用一招就清空整个检查点的火力，还能游刃有余地应付后面的攻击。</p>
苏璎看着自己的右手：“……”</p>
皮肤并没有任何缺损，骨骼也没有真的碎掉，然而偏偏就是痛得厉害，似乎每一条肌肉都在被针刺鞭挞。</p>
虽然痛感也在缓慢地减弱消退，但这速度比起正常使用能力的消耗复原就慢多了。</p>
空港刚才似乎又发生了动乱，入口处空空荡荡的。</p>
几秒种后，新的无人机从空港的通信塔里飞出来，另一批守卫也慢慢靠近了。</p>
苏璎转身发动能力跑了。</p>
那辆翼车还安安静静停在路边。</p>
苏璎打开车门，拖着仍然处于废弃状态的胳膊，艰难地爬了上去。</p>
她给副驾驶上的队友展示了一下光脑里的消息。</p>
“返回舱在三十五号城的郊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远，我们还是开车过去吧。”</p>
苏璎想了想，“对了，虽然已经说过谢谢，但是我——”</p>
凌爝微微摇头。</p>
“我见过与你能力类似的人，大概了解这种力量的本质，所以能告诉你怎么做。”</p>
苏璎：“对，正是因为这样，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你知道像我这种能力的人，通常不敢随便乱尝试开发能力，我很幸运，能遇到一个了解我的异能、并且愿意指点我的人。”</p>
凌爝没再纠结这个问题。</p>
他低下头，伸出左手按住变速器的操作杆，“嗯，走吧。”</p>
“好。”</p>
苏璎的右手确实是没力气挂挡了，只用左手转着方向轮，调转车头。</p>
身侧的操作杆被向上一推。</p>
她踩下油门。</p>
一系列操作流畅完整。</p>
翼车的发动机震出低沉的轰响，沿着平稳的路面飞驰而起。</p>
苏璎靠在座位上。</p>
她在后视镜里看到空港又腾起硝烟，一架穿梭舰弹射而出，后面追着蜂群似的无人机。</p>
苏璎：“好多人在这个地方考试啊。”</p>
凌爝也倚着座位，他身高臂长，左手依然能轻松按着操作杆，连续几次加速减速都完美把握了时机。</p>
“还有更多的。”</p>
他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小姑娘。</p>
“曾经有一次，同一栋楼里，有十个队伍。”</p>
后者的右臂垂在身侧，闻言倒是颇为诧异地看了过来。</p>
至于具体是在惊讶什么——</p>
黑发蓝眼的英俊青年侧过头，左手手指随意一压变速杆，“看路。”</p>
苏璎转过头，用力一转方向轮，翼车在地上绕了一个s形，勉强躲开一个无视红绿灯的行人。</p>
苏璎：“我好奇如果我撞了它会怎么样？”</p>
在这种速度下，机器人被撞飞了大概也能完整爬起来。</p>
凌爝：“罚款，或者被追杀，再被学校罚款。”</p>
苏璎：“噗。”</p>
她在这里撞人，按照城市的法规要罚款，如果拒绝大概会被追杀。</p>
如果杀光了追杀自己的人？</p>
学校仿佛是有规定，如果造成与自己任务目标无关的破坏损失，确实是要罚款的。</p>
“好吧。”</p>
苏璎耸了耸肩，“所以，你说的十个队伍，大家都在做不同的任务吗？”</p>
“有五个刺杀目标在同一个房间里开会，三个要被窃取的物品、两个要被破坏的设施，在不同的楼层。”</p>
好家伙。</p>
苏璎觉得那场面一定非常精彩。</p>
苏璎：“你在做什么？给你的队友透视之后在车里坐着吗？”</p>
凌爝：“不然呢？”</p>
他侧过脸，用那双幽邃深沉的蓝眼睛望着她。</p>
或许是因为虹膜蓝得过分纯澈，这眼神看上去甚至还有点无辜。</p>
苏璎：“……我是觉得你没进去有点可惜，虽然你可以透视，但在外面肯定不如里面看得清楚吧，里面的场面一定非常精彩。”</p>
凌爝：“是吗。”</p>
苏璎：“……”</p>
也对。</p>
那对他来说，肯定也不算那什么有趣的场面。</p>
换成两个动辄能毁灭星球的异能者打架，或许才勉强称得上精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