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几个月里，每次宋岫岩来陶桃家学艺，陶老板也让他干活儿。那是基于传统——徒弟天生就该侍侯师父——而戏剧界又是最讲究传统的地方。</p>
宋岫岩的活干得很糟糕，陶桃也不在意。反正这孩子小时候就是小儿多动症，大约是身体不好，父母多有溺爱，娇生惯养，干不了活儿也正常。</p>
陶桃要的自己是徒弟的一个态度。</p>
看了韩小妹的作文，她才有点紧张了。</p>
去菜市场买菜，陶桃只说了今天家里要吃什么菜，预算多少，就让他自己去跟人砍价。</p>
事实证明，宋岫岩买菜就是一场悲剧。</p>
他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些，走到小贩面前，只拿眼睛直楞楞看着摊上的菜。小贩问他话，他则回头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陶桃。</p>
陶老板不理，就那么等着。</p>
宋岫岩更是局促，眼睛里的哀求之色更盛，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p>
半天，他忽然扔出一张十元钞票，抓了人家一把菜就走。</p>
小贩惊住：“喂喂，我还没有称呢，你等等。”</p>
宋岫岩竟仓皇地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混帐东西忽然一声大吼：“抓小偷了，抓小偷了！”</p>
于是，小宋被争议感爆棚的朝阳群众团团围住，差点挨了一顿打，委屈得不住抹眼泪。</p>
陶桃也不管，就在旁边看着。</p>
最后问：“岫岩，以前你是怎么买东西的，不可能一切都由父母包办吧？”</p>
宋岫岩不说话，就到旁边一家便利店，递过去一张钞票，指了指可乐。</p>
店主会意，补了七块钱，和着饮料递过去。从头到尾，二人就没有说过一句话。</p>
宋岫岩拧开饮料瓶盖子，把可乐都倒进水沟中，演员要管理身材，碳酸饮料是不能喝的。</p>
陶桃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怕和人接触怕和人说话，但人是社会动物，不能生活在真空里，你逃不掉的。”</p>
“但是……”宋岫岩这才说话了：“我觉得我生活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眼前的一切好象都是假的。”</p>
“包括我吗，还有你喜欢的川剧？”</p>
“我不知道。”</p>
“你果然是病了。”陶桃忽然有点伤心，她终于承认自己最心爱的徒弟抑郁了。</p>
“我不知道。”</p>
“会有办法的，岫岩，其实这个世界是真的，你是真的，师父是真的，我们所为之付出和即将付出一生的川剧都是真的。打起精神来，一切有我。”</p>
既然徒弟得了抑郁症，那就不不废话了。陶桃掏出手机，问了宋岫岩的身份证号码，挂谭医生的号。</p>
谭医生的号很难挂，鼓捣了半天，才挂到周四上午。</p>
陶桃带着宋岫岩回到家，拿出了自己的药，倒了几颗：“岫岩，你相信师父吗，如果相信，那就吃了。”</p>
药有三种，分别是阿普唑伦、阿立哌唑和舍曲林，抑郁类药物五朵金花中的三朵。</p>
最近陶桃的病情有点重，加重的药量，她懂得抑郁症的痛苦。对于病人来说，多活一天都是种难以忍受的熬煎，必须马上服药，不能等到周四。</p>
宋岫岩点点头，接过药放进嘴里，和水服下。才道：“师父让我吃，我就吃。”</p>
“知道吃药就好。”陶桃面上露出笑容。</p>
很多病人是非常抗拒吃药的，她以前决定使用药物治疗的时候也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甚至还和韩路打过几场。韩路当然是不会还手的，只咬牙坚持，被她掐得浑身淤青。</p>
宋岫岩之所以吃药，那是基于对师父的绝对信任和情感上的依赖。</p>
这说明陶桃在他心目中有很重的分量。</p>
陶桃温和地说：“这药吃起来也不麻烦，每天就吃一次。知道吗，这药又叫高兴药，你会很开心的。另外，刚开始吃的时候，会有点嗜睡，不用担心，多休息就好。现在，你去拖地吧，我的地板有点脏。不会做家务，师父教你。”</p>
看到笨手苯脚拖地的的宋岫岩，老韩忍不住道：“陶桃你自己都不回做家务，还吹牛说要教孩子。”</p>
陶桃：“你来教。”</p>
韩国庆：“我凭什么教他，我又不是他爷爷，他又不信韩。”</p>
宋岫岩：“爷爷。”</p>
韩国庆一呆：“可怜的娃，我这个爷爷也不能白当。你要学做家务啊，爷爷教你。你这娃就是个怪人病人，估计以后也讨不到婆娘，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然，等到几十年后，你父母去世，一个人怎么活。”</p>
陶桃皱眉：“爸，别跟孩子说这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