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只瓷瓶,附言用法以及用量。”大哥的拳头不知不觉之间紧攥如铁,面如寒冰。
“虎狼之药,挺过了凶险,今后就罢了吧。”我将小盅搁到一旁,那股难以察觉的甜味于我来说太熟悉了,那种细腻的甘甜牢牢伴随那七日的梦魇,在每个无人的静夜紧扼住我的咽喉。
“溪儿……身体会吃不消的,你才好转一些,再过几日也为时不晚。”大哥面色沉痛,凤眸深深的盯着我,哀伤欲绝。
“当断不断……”我低下头,一字一顿,前所未有的坚定决绝,“溪儿准备好了。”
“来人,给小姐换一盅热的。”大哥广袖一挥,厉声吩咐外间,光滑的丝料流动着粼粼水光,仿佛刀锋出鞘的寒芒。
赵宝撤走小盅,很快送来新的一盏,我含笑接过,一小匙一小匙地送入口中,唔,浓香纯正,火候精当,似乎不逊于张厨子深以为傲的手艺呢。
张厨子一家的横死让我内疚至极,那么一位老实耿直的汉子,中年得子的喜悦和护子心切的紧张,竟然沦落为计里计外两方别有用心的筹码,几口人命在我和枕头孤心算计下灰飞烟灭,被我巧言要挟,或是被枕头利用,左右都是助纣为虐,在践踏人命这点上,我和枕头不失为知音。
“难得溪儿有胃口了,明天还请这位厨子料理吧,这厨子是从外面新聘的,姓陈,烹制鸭子自成一家。”大哥看我一口一口喝着燕窝,眼神很满足。
闻言我却愣了,心里某处忽然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唇边难以自抑的溢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黄蜂,那一夜你送的辟水护我死里逃生,接下来你关照的料理一定能让我一步步健康如初,哪怕大概最迟不过今夜,我会再次跌下无底深渊,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试练,成魔,成佛,你便是止境。
“大哥,晚膳我要用全鸭宴,劳烦陈师傅了……”我朝大哥甜甜的笑,晚上,很考验力气呢。
“好……”大哥宠腻的看我,眸中是化不开的忧伤。
“大哥,人家看上你那方田黄犁牛钮的印了……”
“好,回头让赵宝给你送来。”
“还有花梨案上那焦尾……”
“好,把镜斋搬过来都行。”
“我想再好好看一遍《天昶史》,要卷新的,大哥那册批注太多,先入为主会误人子弟的。”
“好,让楼思源新刊一卷,用核桃大的正楷,溪儿看着不费眼睛。”
“今年的运动会先缓缓吧。”
“好,开春再补办,到时候溪儿亲自操办吧。”
“我要见水浒。”
“……溪儿先把身体养好……”
“那水浒还好吗?”我不死心,追问,为什么这么多日没有看见他,有时候,人的直觉准确的让人恐惧。
大哥不语,细致的帮我拢拢披风,凤眸中是漫溢的心疼。
我明白了,君子其信,惟有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