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时年贵庚四十有五,本是介于不惑与知天命之间,然而看上去却将将只有而立的样子,保养十分得宜,着一袭明黄织锦九龙常服,面庞英武,浓眉如墨,幽深的眼眸辨不清神色,然而无声的威仪便静静笼罩下去,一剑西来,天下俯首,谈笑间尽是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气,九五之尊,万乘之势,天皇贵胄,盖莫如是。
boss……皇后这回面子大了,我暗暗嘀咕,连皇帝都来捧场,怪不得皇后气色愈发盈润,原来是脸上有光,不过蒋德妃貌似笑容不大自然……
“溪儿,溪儿。”瑞恩忽然小声唤我,我看过去,瑞恩连连朝皇后身侧使眼色,示意我归席。
飞快四下一看,我顿时惊觉,原来众人早已各归其位,偌大的中厅只剩我一人傻乎乎干杵着,众人正面色各异地看着我,灼灼的眼光让我一阵头皮发紧。
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卖呆,不要命了你,心中痛骂两句,我赶紧提起繁复的裙摆,如小鼠一般垫起脚尖,打算沿着墙根从后面溜回席位,隔着皇后宽大的衣裙和如云的高髻,皇帝陛下该不会注意到我这无名小卒的大不敬之罪吧。
谁知我刚刚迈出半步,头顶忽然罩下一句隐隐生威的问话,好像一双钉子,瞬间将我的绣鞋牢牢钉在地毯上,动弹不得分毫。
“席间何人,鬼鬼祟祟地不成体统。”
话音未落,几声不大不小的嗤笑顿时响起,间杂几声愉悦快意的冷哼,化作一群喋血妖孽,弹冠相庆。
“陛下,这位是水府小姐,仆射大人的千金,顶聪慧可人的孩子,陛下刚刚赞的那句诗便是这孩子吟咏的,溪儿,参见陛下。”
皇后挥退宫人,示意蒋德妃归席,一边亲自为皇帝挽起云牙海水的袖子,一边温言道出我的来头出身。
玩大发了,我叹息,人家行礼一回就行,我偏偏还得跪一次,不过想到地毯还算柔软暖和,我也就释然了,小女子能屈能伸,就当是做瑜珈了。
暗自酝酿了一番情绪,亭亭站定,盈盈朝皇帝下拜。
“民女水若溪,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有幸面圣,溪儿五内鼎沸,故而御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免了。”皇帝的声音稳稳传来,却好像夹杂着某种莫名的不确定和游移。
我款款起身,娉娉婷婷地立于大殿之中,心中却有如擂鼓,敛去十分嚣张,剩下全是惴惴,伴君如伴虎,我可没有以身伺虎的豪情,还是陪着小心,小命要紧,万一触怒龙颜被咖喳了,神仙老子做私人航天飞机也来不及救我。
我望着座下恢宏丹陛,脖颈僵在某一个角度,既能保证正面回话,又不至于犯什么直面龙颜的罪过,然而不期然却扫见皇帝不知何时间转暗的眸色,好像冰封千年的幽潭,又好像吞噬一切的黑洞,让我蓦地心惊胆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
发什么神经,我好像满弦的弓,所有精神都调动起来,皇帝突兀地没了下文,让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精神和肉体一律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而头顶的两道灼灼目光,有若实质,万钧的压力排山倒海一般倾覆而来,身负再厚密结实的铠甲也能瞬间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