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正在渐渐深沉,需要休息的水手们已经去休息,轮值站岗的水手们正警惕着海岸方向的动静。
狂铁依靠着一块奇形怪状的岩石,有些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一把短剑。
这短剑是数年前考尔刚“雇佣”他时当做佣金的一部分抵给狂铁的,那时候流浪的年轻佣兵经验尚浅,而落魄的老船长和今天一样缺钱,一把抵账用的短剑便成就了两人好几年的孽缘。
时至今日,成长起来的狂铁已经用不上这件品质一般的防身兵器,当初穷酸的老船长如今虽然还很穷酸,却也不差几个银币的小钱,可惜从“抠门”角度来看,考尔这些年也没什么变化,于是这把短剑所抵的那几个银币的佣金至今也没兑现。
时至今日,狂铁还会时不时拿这件事出来调侃——考尔每次都能用自己的老脸无伤弹反。
火把所带来的摇曳光芒中,狂铁突然扯扯嘴角笑了一下,随手把短剑收回皮革剑鞘里面。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海岸。
夜幕已经很深,在这远离文明疆域的孤岛上,海岸线可不安全。
就在这时,一道模模糊糊的亮光突然在远处一闪而过。
那是海边,那闪光不是海水反射的星辉。
狂铁瞬间站了起来,多年执行护卫任务、在钴蓝海上守夜的经验让他嗅到了某种令人恶心的“气味”。
那是混杂着海腥气的臭味儿,那是从海里爬上来的东西。
“有情况,我去查看!”
狂铁飞快地对另一名站岗的水手说道,他自己的身影则已经瞬间冲了出去。
他跑得很快,以一个人类的标准,恐怕很难有谁能够像他一样在这种碎石遍布的海滩附近跑这么快,然而那个在海岸边一闪而过的东西显然比他这个人类更熟悉“海边”。
狂铁在夜幕下追逐着,他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个影子,然而就在他觉得自己能追上对方的前一刻,那个影子却猛然冲向了大海。
在失去追逐目标的那个瞬间,狂铁在星光下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对方的姿态……那仿佛是一条鱼,一条巨大的鱼,身上覆盖着盐一样的结晶,有着让人联想到浮尸的苍白肿胀外观,以及……
四肢。
狂铁皱了皱眉,看着一如既往泛着碎浪的海面,无言的海水吞没了所有的痕迹,那个从海里爬出来的东西已经回到了它生活的地方。
“海鬼”也有胆子小的。
狂铁回到了营地,放哨的水手还在一脸紧张地盯着海岸线的方向,在看到狂铁回来之后,这个瘦巴巴的年轻水手顿时松了口气,又带着一丝惊恐问道:“刚才有‘东西’从海里爬上来了?”
“已经跑了,可能是个海鬼,我看到了它身上的结晶——别这么紧张,那东西跑得飞快,显然是落单之后稀里糊涂爬上岸的,它大概是想从咱们身上找点便宜,却没料到咱们的人数和火光数量,”狂铁笑着摇了摇头,安慰着过于紧张的伙伴,“放松点,这种东西在钴蓝海上不罕见,它们的威胁并没有外面传得那么邪乎。”
“可我听说最老练的水手也会被那些海鬼开膛破肚……”
“那是在水里面——水性再好的人也没办法跟本身就生活在水里的怪物比身手,但在干燥的岸上,那些海鬼的本事可就不比猴子大了。”
在狂铁的三言两语下,紧张的水手终于镇静下来。
可狂铁的目光却再次投向了海岸的方向,久久都没有收回来。
海鬼……在深海的诸多海怪中算是比较不起眼的一类,体型没那么大,胆子也没那么大,可这种东西的出现却没有他跟水手说的那么简单。
据说,海鬼出没的地方海底都埋着宝藏,也有人说海鬼其实都是海都贵族们圈养的怪物,负责帮大人物们看守着某些见不得人的“私产”。
两个传说都不怎么靠谱,但在神秘莫测的大海上……不靠谱的传说背后往往都会有个比较靠谱的起源。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小岛上?这么个远离海都的地方,难道海底会藏着什么东西?
狂铁心中泛着疑惑,但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望向海岸的视线。
海底的事情最好别管,凝望深海的人迟早会被古老的东西拖进海渊——这是流传在水手们中间的一句警示,狂铁并不是个专业的水手,但他对这种有益处的警示一向十分认可。、
整个后半夜,再无别的事情发生。
……
在一夜的休整之后,上岛的探索队伍们熄灭了篝火,收起了帐篷,再次启程。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耗费一整天的时间来对付海滩上的嶙峋怪石和枯萎怪异的植物尸骸,在不知疲惫的机关人的带领下,他们终于绕过了海岸附近的最后一段小径。
一座破旧倾颓的木板房终于出现在水手们面前——建在一片看起来还算稳固的台地上,周围都是覆盖着盐结晶的、枯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植物木乃伊”。
机关人兴奋地告诉水手们,那就是采珠人住的地方。
船长考尔皱起了眉,他的目光扫过那座已经破破烂烂的木板房,敏锐地注意到了屋角的倾颓迹象以及已经断裂却无人修理的门前木梯。
这可不像是最近曾经住过人的地方。
狂铁也皱起了眉,心中浮现出和船长一样的疑惑——作为一个走南闯北的佣兵,他或许年轻,但在判断某些事情的时候,他的经验绝不比老船长少。
“你确认你的主人就住在这里?”他忍不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机关人。
“是的,主人就住在这儿……但主人上次出发……没有回来,”机关人立刻回答道,“主人不见了,肯定遇上危险,需要帮忙……”
“好了,不用强调需要帮忙了,”考尔立刻打断了这个不太正常的铁疙瘩,随手对身后的水手们一挥,“跟上,注意周围动静。狂铁你过来,我们一起去小屋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那些采珠人留下的线索。”
狂铁耸耸肩,对老船长的安排倒没什么意见,他迈步跟上了考尔,很快便来到那座看上去已经破破烂烂的小屋旁。
两人首先检查了一下屋子外面的情况,随后才颇为费劲地爬上那已经断裂的木梯,考尔首先把手放在了那落满灰尘的门把手上,但狂铁伸手挡住了老船长的动作。
“我来吧——你一大把年纪了,反应可没我快。”
老船长顿时瞪起眼睛:“我但凡年轻十岁,你都不是我对手!”
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旁,并看着眼前的年轻佣兵将那扇木板门缓缓推开。
阳光撒入封闭已久的门扉,灰尘从门梁上掉落,在飘散的尘埃中,狂铁看到了屋内的景象。
他瞪大了眼睛,半晌没有动静。
船长考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哎,小子,你到底看见什么了?别挡着道……”
“两具尸骨,”狂铁沉声说道,“就倒在这儿。”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老船长突然安静了下来,一种有些压抑的气息从考尔身上散发出来。
狂铁却仿佛没有察觉这份压抑,他只是微微侧开身子,让外面的人能看到小屋里面。
船长考尔终于看到了屋子里的情况,他看到了那两具几乎已经变成干尸的遗体,眼角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那不太正常的机关人也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铜壳子里传来带着摩擦感的声音:“你们……找到了……主人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