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诗瑶有些惊讶,继而雀跃:“哟,这是乌龟探头了吗?昨晚光明正大的较量你不敢来,现在却忽然有勇气了?
朱俊燊只是一声冷笑:“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要用拳头来分结果,这也正合我意。”
下一刻,他再次向前踏出半步,只是这半步还没落实,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迎面而来,他迫不得已收回脚步,将粗壮的手臂交叠在面前。一声震撼心脏的闷响之后,朱俊燊上身微微颤抖,浑身的肌肉如同活了一般蠕动扭曲着,将涌入体内的冲击力道缓冲消化掉,而下盘则安稳不动。
唯有印在小臂上,深陷到肌肉中的拳印,清晰地说明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隔空冲拳?”朱诗瑶在旁看得分明,眼中不由绽放惊喜,“虽然是个烂人,身手还真不错,哥,让我先会会他!”
朱俊燊放下手臂,脸色异常凝重,而后他沉沉开口,说道:“用不着,一起上吧。”
“一起?”朱诗瑶大感诧异。
朱俊燊坦然道:“我一个人恐怕斗不过他。”
“什!?行吧,哥你说了算。”朱诗瑶虽然有些诧异不解,但并没有质疑兄长的决定,只是扬起眉毛提醒裴擒虎道,“小心了烂人,我和哥哥配合起来,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哦。”
话音未落,少女的身影就在裴擒虎的视线中消失了。
而虎族拳师头也不回便向旁边侧步闪避,下一刻原先站立的那块金石相融的方砖就爆裂开来,露出一个尺许见方的深坑。
少女的急袭,赫然有着异乎寻常的破坏力。
而朱诗瑶一击不中,脸上却更显惊喜:“反应好快!”
同一时间,她耳旁掠过一阵疾风,朱俊燊趁着裴擒虎侧步闪避,重心在半空之时,已经踏步向前,打出了他最为招牌式的绝学,天劫之拳。
但裴擒虎却不慌不忙,在半空中搬运气血,气守丹田,于是浩瀚澎湃的气息宛如千万条溪流汇聚大海,最终融汇成宛如实质的一颗“金丹”。与此同时,裴擒虎体外因气息的内外交感,形成一道无形而有质的护盾,恰好挡在朱俊燊发力的刹那之间。
砰!
一声不干不脆的闷响之后,裴擒虎的气盾被朱俊燊以蛮力凿穿,但他本人丹田气息却仍凝实而稳健,不为互感之力所动摇。反而朱俊燊再次后退半步,以消化反震之力。
实力的差距,的确到了一目了然的地步,全力以赴的裴擒虎,各方面都稳稳超出朱俊燊一筹,尤其对气的运用如臻化境。若他当晚真的准时到场,与朱俊燊一对一的决战,那么必将在万众瞩目之下,战胜挑衅长安的妄人,成为城中的璀璨明星。
可惜事情没有如果,裴擒虎终归没能准时到场,而无踪巷地下的这场战斗,也不是一对一。
朱俊燊后退的时候,朱诗瑶便接手了攻势,少女踏步向前,以更凌驾于兄长的完美姿态,将她的拳头印在裴擒虎挡在胸前的手臂上。
失去气盾护体,虎族拳师终于被迫以血肉之躯来承受劫拳的力道,他在半空中倒飞出去,身躯撞在裂纹密布的墙壁上,顿时以他为中心的大片砖石簌簌落下。
但这情形虽然看似骇人,却实际上体现出裴擒虎精妙绝伦的卸力技巧,他几乎将所有的冲击都分散到了墙上,本身承受的极其有限。
只不过是小臂的肌肉上,还清晰地留着少女的拳印,一时半刻间竟消化不去。
“还你咯。”朱诗瑶洋溢着兴奋与欣喜地高呼起来,“然后是送你的!”
在少女的呼喝声中,却是朱俊燊直撞过来,这位体格更为壮硕的武者放弃了更为细腻的拳法,而是以肩膀为冲锤,以墙壁为铁砧,要将裴擒虎夹在中间全力锻打!
但就在朱俊燊冲势刚刚起来的瞬间,裴擒虎再次凝聚气息,将破碎的气盾重新共感成型,拦住了对手的冲撞。
这一次的时机依然是恰到好处,令朱俊燊的力气完全落到空处,险些当场扑倒。
但朱诗瑶的攻击却接踵而至,这一次她却是扫动长腿,宛如一口锋利而不讲道理的铡刀当胸扫过。只见一道深深的裂痕印在墙体上,砖石如同豆腐一般被切开。而裴擒虎则于千钧一发之际向旁边闪避,他的身形如风一般轻盈灵动,全然不受重力和惯性限制,堪堪在朱诗瑶的横扫到来前闪到了一旁。
只是脚步落地时,裴擒虎却不由捂住了侧腹。
那里豁开了一条虽浅却长的血口,朱诗瑶扫腿的余波终归还是伤到了他,而他最为钟爱的韧性十足的虎皮夹袄并没能保护好他。
而看着少女足尖上那亮闪闪的“余波”,裴擒虎面色更沉了几分。
“嘿嘿,不会以为我们真的只懂赤手空拳吧?”朱诗瑶收回长腿,又在袖口中抖出一双锋利的拳刃,从那闪烁的寒芒来看,绝非凡品。而从朱诗瑶的笑容来看,这下偷袭对她来说根本是光明正大,也稀松平常。
不过,裴擒虎的关注重点,并不是这个反复给他带来确实伤害的少女,而是那个略显狼狈,才刚刚找回平衡的朱俊燊。
开战后,他将七成的注意力放在了朱俊燊身上,护身气盾这种最强的绝活一直都是留给他,至于朱诗瑶的攻击则是随机应变……这实在是因为,朱俊燊的威胁要比他的妹妹更强得多。
天劫武场这一行人,明确以朱俊燊为首,当然是因为他的实力最强,之所以他几轮出手不能奏效,是因为裴擒虎耗费了更多的精力来应对。
如果被朱俊燊的正拳命中,后果绝不是小臂上留个拳印那么简单,更不用说朱俊燊那势不可挡的冲撞。裴擒虎被朱诗瑶连番损耗,只是他理性地权衡利弊后,选择了受伤更少的方案。
但这种局面显然是不可持久的,对方只需要轮番进攻,哪怕朱俊燊的所有攻击都被完美化解,朱诗瑶造成的伤害累积起来也足以拖垮他。
而这兄妹连绵不绝的攻势,裴擒虎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可供利用,只能坐视局面不断恶化。
或许是整夜的奔劳拖累了体力,也或许是阴谋环环相扣的局面瓦解了他的斗志,虎族拳师的确感到自己的双拳远比以往沉重,一身精湛武艺也越来越难以圆转如意。
他能做的,只有勉力支撑下去。
——
勉力二字,在生死之战中自然是浸泡着献血,当裴擒虎决定勉力为之的时候,几乎就等于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当然不是他敢轻视自己的性命,这不过是从长城卫所,甚至更早以前就培养出的习惯。
想要活下去,就只有不怕死。而与天劫兄妹的战斗中,容不下一丝一毫的畏惧。
嗖!
朱诗瑶双手持着一只竖笛般的吹箭筒,猛力吹动,顿时一声锐器滑破空气的尖哨声在裴擒虎耳畔炸响,鼓膜的疼痛让他不由偏了下头,而几乎同一时间,朱俊燊的踏步正拳迎面而来!
而这一次,由于鼓膜受创,裴擒虎一时感到平衡失调,竟来不及再次调用气盾打断对方的冲势,而眼见朱俊燊的身影倏地消失,又倏地闪烁到他面前,拳风已如实质一般压迫而来……这个时候,正面对抗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裴擒虎猛然拧身,胸口与对方的正拳堪堪擦过,同时他伸出手肘夹住朱俊燊的手臂,借着拧身之势,生生将对手甩了出去。
朱俊燊的庞大身躯撞到墙上,引得整间宝库都震颤不休,然而他本人却恍若无事地甩了甩手臂,只听一阵骨骼碰撞的咔嚓声响后,被裴擒虎拉脱臼的关节竟在肌肉的挤压下自然恢复了。
另一边,裴擒虎的胸口却留下了一条醒目的血痕——哪怕只是与劫拳擦过,余波依然渗透到了他的体内,造成了一定的内伤。
当然,以虎族魔种的体魄,这种程度的擦伤根本无足轻重,他虽然还不至于像朱俊燊那般,有瞬间痊愈的秘法,但轻伤却丝毫不会影响战斗力,只会激发他的血性,让他越战越强。
可惜这一战中,裴擒虎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热血沸腾的激情。他只是冰冷地执行着身体内经过无数次训练和实战积累出的经验指令,如同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关傀儡。
而没有了热血的加持,积累在他身上的伤势,就只会让他越来越虚弱,越来越逼近败亡。
砰!
终于,在兄妹二人再一轮堪称天衣无缝的配合攻势中,裴擒虎终于维持不住那摇摇欲坠的平衡,被朱诗瑶一拳打在胸前。而他反击的虎爪却被对手轻巧地避开。
这一拳之后,裴擒虎身形只是微微晃动,仿佛受创微乎其微,但他胸口处被正拳擦出的血痕却陡然变得漆黑如墨。
朱诗瑶的劫拳虽然不如兄长,但内爆之力同样不容小觑,裴擒虎结结实实吃了一拳后,内伤不言而喻。
朱诗瑶露出猎物终于得手的表情:“烂人,坚持这么久算你厉害,不过现在你劫数已至,还是乖乖躺下吧。”
朱俊燊却沉默着上前一步,丝毫不打算让对手有机会躺倒,或者说,他只能允许对手以一种方式躺下:变成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