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言语或许算是一时的冲动，但过于直白的宣告还是让墨纪有些猝不及防。</p>
他看着夜凰，有些怔的站在那里，似是被言语击打的无言以对。</p>
夜凰忿忿的扭了头回去，她抬着胳膊擦抹了眼泪，她尽管心中难平，却也知道墨纪说的是对的，毕竟她就不清楚大嫂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妥协。</p>
墨纪的手离开了夜凰的肩，轻轻地却带着一丝落寞，昂头止泪的夜凰就看到墨纪面无表情的去了门前。</p>
午日的阳透过竹帘照射进来，似洒下的金粉一般斑驳了他的身影，夜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冲动了些，但是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p>
“讨厌就讨厌吧！只得一年，你并不用承受太久！不面对了，总会好些！”墨纪的声音低低的传来，毫无情绪让夜凰去把握，她眨眨眼，这才开了口：“我确实激动了些，这，这本不关你的事。”</p>
是啊，只得一年，协议到期，去他的大哥，去他的婆母，全部都将和我无关，我何必为这个冲墨纪凶呢？</p>
“他们是我的家人，有些事，谁也无法预料……”墨纪说着挑开了竹帘走了出去。</p>
夜凰坐在屋内擦了擦脸，才想起墨纪并未睡多久，便也跟着出去了：“你怎得不睡了，连一个时辰可都没！”</p>
墨纪没言语，只看着院子里的藤蔓发呆，夜凰见他不理自己，便上前扯了他的衣袖：“发什么呆呀，再去睡会吧！”</p>
墨纪看她一眼，抽了手：“睡不着，不必了！”</p>
夜凰听他口气，似是他在不快，又见他这般抽手，立刻意识到是自己惹恼了他，便堆上一个撒娇的笑容再抱了他的胳膊：“对不起嘛墨墨，我只是一时气愤不过才那样说的，绝对不是针对你……你不生气了好不好？”</p>
墨纪抬眼看着藤蔓：“我没说我生气，我只是……饿了！”</p>
夜凰一愣：“啊？”继而丢了他的胳膊冲着灶房那边就喊：“艾辰，二爷饿了，赶紧摆饭！”</p>
……</p>
半个时辰后，饭菜满桌。</p>
夜凰小心的数着某人夹菜的次数，再迟迟不过五的情况下，她把手里的碗一放，便端起面前的一盘木须肉，给他拨拉到碗里一些。</p>
“你干嘛？”墨纪侧目瞧她，夜凰昂着下巴：“吃菜啊！光吃白饭有什么营养？难道你希望自己还病着不成？”</p>
墨纪不言语的端着碗吃了两口，在注意到夜凰看到他吃菜而满意的笑时，他把口中的饭咽下后看向夜凰：“我病不病的与你有关系吗？”</p>
夜凰一愣瞪了眼：“你这人怎么了？你现在可是我夫君啊，你说你病了和我有关系没？”</p>
“夫君？”墨纪看着她似是冷冷的一笑：“你真这么想吗？”</p>
夜凰砸吧了下嘴：“诚然我们这个夫妻关系是有协议的，但好歹咱们两个还在一起不是？俗话说的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没离开你，协议没到期前，咱们两个可还算是绑在一起的，所以，我麻烦你，再心里不爽，再不待见我，也请配合一二！你不用忍受太久，最多也不过一年！”夜凰说着动手拿起碗筷自己往嘴里扒拉饭菜。</p>
墨纪抽了下嘴角，低着头开始吃饭，慢条斯理地倒无事一般，可夜凰却吃的有气一样，几下把饭往嘴里一扒拉就放了碗，所有的礼仪是统统不管，把筷子一丢这就扭了头。</p>
墨纪撇她一眼：“吃好了？”</p>
夜凰不理他，只扭着头嚼着口里的食物，根本不打算甩他。</p>
“吃饭是为自己吃的，为别人而赌气不好好吃饭，伤的是你自己的身子。”墨纪慢慢悠悠地说着，夹了一筷子菜，继续吃自己的，夜凰一听这话却火蹭的窜了上来，她转回脑袋来盯着墨纪：“刚才好像不好好吃饭的是你吧？你也好意思来说我？”</p>
“可我现在不好好吃了吗？”墨纪看着夜凰话中有话，夜凰起身往内里去：“我是吃饱了！”</p>
墨纪不言语的把剩下的饭吃了，叫了艾辰进来收拾了后，他去妆台前整理了一下发束和衣服，就起身往外去。</p>
“喂，你去哪儿？”夜凰在他走到门口是出身询问，墨纪顿了下：“署办！”说完就掀起帘子出去了。</p>
夜凰抽了下嘴角忿忿地坐在床上嘀咕：“什么人啊，小气鬼！”</p>
……</p>
太阳从日中走到山下，院落里的烛火也已点亮。</p>
看着眼前的饭菜，夜凰蹙了眉：“收了吧。”</p>
“可小姐您还没吃呢？”艾辰在旁轻言，夜凰摇了下头：“我不饿！”</p>
艾辰抽了下嘴角：“要不，奴婢去署办那边寻二爷去……”</p>
“寻他做什么？人家是大忙人，你去找他别人还当我不懂规矩的缠人呢！”夜凰说着扭身把绣棚子取了，捉针提线。艾辰见状只得上前收拾：“那奴婢先收回去热着。”</p>
“不必了，都这个时候了，没必要！”夜凰说着摆了手，艾辰无奈的收了饭菜出去了。</p>
哼，忙死累死那是你的身子，与我何干？拿不回家来呕我？姑奶奶我乐得自在！</p>
夜凰想着低头扎针，结果心不在焉下扎到了自己的手，她蹙着眉含了指头，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把绣棚子也扔了。</p>
心情烦躁这等精致的细活，她怎么做的了，当下冲出了房间直奔灶房而去，就看见艾辰把饭菜正往蒸屉里放。</p>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艾辰见着夜凰来，一边手脚利索的做事一边挂笑问话，夜凰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后抬手把她的胳膊一拉，凑着她的耳朵说到：“我养父叫你来是全心全意帮我的对吧？”</p>
艾辰忙是点头：“这是自然。”</p>
“那好，有桩事，我要麻烦你！”夜凰说着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嫁过来的时候，给这墨家的每个人都送了礼，婆婆那里也怠慢不得，就把一对福寿玉牌都给送了过去，可那对玉牌是养父给我的体己，万不得已我不想就这么没了的，如今送出去了，我牵挂的紧，但到底出手了又不好再问，不如你今晚辛苦一趟去婆婆跟前伺候的人那里走走，套问一下东西是收在那里，有无被贱卖了！”</p>
艾辰全然愣在那里，她一脸诧异之色似是完全不明白夜凰怎么给她这么一个差事，而夜凰对她一笑：“我养父让你来做我的贴身，想必也告诉你我的性子，好东西我手紧的很，这失出去，我寝食难安，如今的饭都吃不下去了，所以……你辛苦了！”</p>
夜凰说着冲艾辰笑着点了下头，这人就转身出去，继而回屋了。</p>
艾辰立在灶房，脸上的惊诧之色已经收个干净，只有猜疑的神情，她在灶台前转了转，抬手抽了柴，继而把灰土一扫，确定火熄了，便把手一净，转身出去了。</p>
夜色渐浓，月都叫云遮了身，夜凰静静地坐在屋里等着，等得瞌睡来了，都没见着两个人回来一个，便悻悻的出了屋，在院子里转圈当散步。</p>
走到第八圈的时候，院口终于有了动静，夜凰扫眼去看，就看到墨纪手背在身后，慢慢的走了进来。</p>
她人此刻正好走在廊角处，这里并无挂灯，略有些阴暗，她思量着自己要不要开口招呼，就看到墨纪站在院中不再迈步，只盯着正房瞧看。</p>
他看什么呢？莫非在思量着和不和我道歉？</p>
夜凰想着嘴角轻勾：算你还有点觉悟！</p>
她正想着呢，墨纪却一转身往书房去了。</p>
夜凰有些愣的看着他进了书房，关了门，继而就看到书房内亮了灯，而后窗户上就有了他伏案读书的身影，这让夜凰怔在那里好半天。</p>
站了许久，腿脚都有些发酸了，夜凰才算反应过来，压着火气，她便回了房，继而把门“砰”的一声关上，发出了老大的声。</p>
书房处的窗影上，那伏案读书的身子顿了一下，继而那身影便是起立，在桌案前转了转后，烛火就熄灭了！</p>
夜凰背靠在门上好一气喘息，后来想想的，就去了床边往那书房看，结果看到书房竟都熄灯了，便一跺脚：“有你的！”</p>
继而回了屋中内里，蘑菇了一会后，也就歇着了。</p>
待到早上鸡鸣时，夜凰还在睡，耳边却有了叫起声：“小姐，您醒醒啊，该起了！”</p>
夜凰撑着惺忪的睡眼看了半天艾辰后才开了口：“起来这么早做什么？”</p>
“问安啊？您不是说要给太太去问安的嘛！”</p>
“没心情！”夜凰说着翻了身，摆明了就是不打算起，艾辰见状弯身在她耳边言到：“小姐您还是起来吧，二爷在外面等着您呢！”</p>
夜凰闻言转了身，看了艾辰一眼这才起床。洗漱擦抹，穿衣束发，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也差不多用了近半小时的时间，等到夜凰昂着脑袋出去的时候，院里哪里还有人？墨纪早就没了影。</p>
“人呢？”夜凰看向艾辰，艾辰愣了下：“二爷前头就在这里的啊，他叫我请您起来，还说人等在这里！”</p>
夜凰闻言翻了白眼，转身就往屋里去。</p>
“诶，小姐，您不问安了？”艾辰赶紧的追进来。</p>
夜凰撇了下嘴不吭声，自己去桌边一坐，抓了茶壶倒水，艾辰眨巴了下眼，蹲身在夜凰的跟前：“小姐，奴婢多嘴，您还是去问安的好。”</p>
夜凰看她一眼不做声，只举着茶杯喝茶，那艾辰抿了下唇说到：“昨个晚上奴婢转了一圈，也只得和赵家妈妈闲聊了一会，实在没能问出个什么来，不过，听那赵家妈妈说，太太心小，平日里最好细致些，万一哪里疏漏了，得罪上可就麻烦……”</p>
“我叫你找东西去，你却给我打听这个回来？”</p>
“小姐您别急，给奴婢点时间慢慢打听可好？毕竟我和赵家妈妈还不熟，一上去问那个不合适……”艾辰说着一脸小心之色，夜凰见了叹了口气：“行了，走吧，去问安！”说罢就起身出了屋，艾辰自是紧紧的跟着。</p>
夜凰到了太太的院落里，就看到只有大爷墨念在，当下想到大嫂那昨个浑身颤抖的样子，就知道大嫂今日里想来伺候怕是都难，便冷着一张脸冲他哼了一声，这才去墨言和谭氏跟前问安。</p>
谭氏眯着眼睛摆了手让她起来，等她站直了就问道：“怎么只有你？纪儿呢？”</p>
“他和我过来的时候，好像署办里有什么事，把他叫走了。”夜凰睁着眼说瞎话，反正墨墨不在，她觉得那人八成是在署办的，就这么说了。</p>
谭氏看了她一眼后便说到：“听说你昨个跑大房的院里去了？”</p>
夜凰抬了眼：“对啊，看看大嫂呗，我一想到她被人打成那样，就担心她会不会出事，尤其是昨个早上还晕了的，我可怕她有个什么不舒服的，将来人家娘家算账的时候把我一起稍带上……”</p>
“付夜凰！”谭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少在我跟前端架子！我知道你是梁国公府出来的，可你不过是一个养女罢了，连个封号都没，你在我面前抖什么架子？我可告诉你，论品，我好歹也是一品的安人，你有什么？”</p>
夜凰撇了下嘴没出声。</p>
“你给我听清楚，大房的事是大房的事，论不到你二房的人指手划脚，至于你大嫂，她好着呢！”谭氏说着一瞪眼看向夜凰的身后：“粥好了？”</p>
“是的，婆母！”一声应答惊了夜凰，她转头而瞧就看见了大嫂斐素心竟领着丫鬟春桃进来，而春桃捧着托盘送来了食物。</p>
“大嫂？”夜凰立刻转身往她跟前去：“您不是……”</p>
斐素心冲她笑了一下：“皮肉伤罢了，习惯了，也没什么了。”她眼里透出一种心死般的哀色，继而便冲春桃摆了手，春桃立刻送吃的上去，大嫂则往边上一站，看起来和墨念是一侧的，却也留着两步之举，并无往日那般相近。</p>
“老爷太太，请用！”春桃说着退开来，这两个老人竟安然用餐，看得夜凰心里忿忿，只能看了大嫂一眼，从心里哀她不言更怒其不争。</p>
早饭用罢，谭氏不阴不阳的说了两句，便叫着散了。墨念还要处理政务自是去了衙门，春桃则扶着斐素心回院。</p>
夜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横竖觉得这女人就这么忍了不应该，便追了过去：“大嫂，我有话和你……”</p>
“弟妹！”斐素心急急地开了口：“我知你关心，但眼下也只能这般了。”</p>
“为什么？”夜凰不解的开口，斐素心看着她摆了一下手，春桃便低着脑袋退开了些，艾辰也一并后退，而后斐素心对夜凰轻言：“我乃刺史之女，当年虽算是下嫁于他，可如今的墨家辉煌，倒也算门当户对；我是受他欺负，可一旦说出去，我却未能为墨家大房开枝散叶，自是我的错，那么与他闹僵开来，难看的不是一家，而是我们斐家和墨家两家，谁都不会是无辜的！我和他，能和离吗？墨家和斐家可谁都丢不起这个脸，而最关键的就是我的两个女儿，不管是和离还是我自封足，她们都是墨家的嫡女，凭着她们爹的身份，也能门当户对的嫁个好人家，可我若是真的和他闹开来，万一分开，日后他再娶了谁进来，我的两个女儿又算什么呢？”</p>
“可是他那样对你啊，你们两个以后怎么办？”</p>
“怎么办？”斐素心苦笑了下：“他当日给我许诺只我一个，好，我就做个睁眼瞎，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管，等到日后那两个有一个生的下儿子，我就过继了做我的儿，但她们想要做妾，那是做梦！”斐素心说着咬了牙：“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死都要撑下去！”</p>
夜凰看着斐素心这般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p>
是同情与怜悯吗？有，但更多的却是对她的哀痛，因为这个身为受害者的女人选择了把自己熬进去，在那个痛苦的漩涡里翻转……</p>
“弟妹，我的事，你已看在眼中，对男人莫再同我这般傻傻的付出，他们，他们不值得！”斐素心说完这话就转了身急走，那春桃赶紧上去将她一扶，她们两个就急急的去了。</p>
夜凰瞧着大嫂这般沉在了泥潭里，便觉得心里闷闷的，艾辰慢慢的走到夜凰的身边，眼看着斐素心的背影轻声嘀咕到：“大奶奶真是个可怜人，为了孩子，也只能这般忍了。”</p>
夜凰当即摇头：“委曲求全只会让自己泥足深陷，若要真的解脱就必须离开源头，哪怕是壮士断腕，也要在所不惜！”</p>
艾辰闻言看了眼夜凰，眼里闪着一些激动的光，而夜凰则转身回了自己的院落。</p>
刺绣发呆睡觉，浑浑噩噩的一天，过的是百无聊赖，这天晚上，墨纪依旧回来的很晚，而且回来后连正屋都没进就去了书房。</p>
夜凰站在窗前看到书房的灯熄了后，便转了身往床帐里去，此刻的她已经不似昨夜那般气恼，因为她此刻根本无心去理墨纪在闹什么情绪，只在想着蓝飒，在想着得到宝石后应该如何做。</p>
这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思考了很多也假设了很多，只到半夜才迷糊上了。</p>
清晨又是艾辰来叫起，夜凰问也没问，就坐了起来，神情呆滞的洗漱穿戴，忙完了后大步出屋，院里依然没了墨纪的身影，可夜凰却毫不意外，她也不再问艾辰二爷人呢这样的话，只像个上班族一样面无表情的出院往太太那里去。</p>
在太太院里她看到了陆妈妈也看到了墨纪，愣了一下，她走了过去，就冲着陆妈妈浅笑了一下便一言不发的站在墨纪身边。</p>
墨纪看了她一眼：“换个衣服要这么久吗？走吧！”他这般言语显然就是没让她回答的，她也懒的言语便跟着进屋问安，行李起身之后，谭氏有些不满的问向墨纪：“你有那么忙吗？昨个都不过来给我行礼！”</p>
“娘和爹多多体谅，最近漕运上的事，是比较多的！”墨纪答了话，一脸的歉意，谭氏大约心里舒服了些许，便只是咕哝道：“怎么一下就忙成这样了？你可注意着你的身子骨！”</p>
“是，儿子知道！”墨纪答了话，大嫂又带着丫头送了吃的进来，当下几人杵在那里等二老用完饭了，便也告退了出来。</p>
大哥依旧往衙门去，大嫂由丫头搀扶着回去。</p>
夜凰跟在墨纪身后出来，一脸的漠色，摆明了就是墨纪先开口，可墨纪倒后一出了院子竟冲他大哥喊了一声：“大哥，等等我！”这就追着大哥两人边说边走的出去了，完全没说和她打个招呼。</p>
夜凰盯了墨纪的背影一眼这就带着艾辰快步回屋，等进了房，她就去床榻上一躺，装死一般的躺着。</p>
没过多久，艾辰捧了吃的进来给她，夜凰起身去了桌边进餐，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了碗：“收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