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垆轻轻吐出一口浓郁酒气,面不改色地向纱帐中的卫紫菱一亮碗底,笑吟吟地道:“贫道不才,幸未出丑。”
卫紫菱清冷的声音从纱帐内传出:“你这牛鼻子却也有几分手段,既然能饮下本座这一碗罚酒,前事便一笔勾销。”
胡垆拱手道:“多谢。”
旁观的辽国君臣或是看不出这一碗酒中蕴含的玄机,却都能听出卫紫菱话语中隐隐透出对胡垆的看重,再看胡垆时的眼神便有了些不同。
待到胡垆退后,童贯上前向辽帝耶律延禧行礼递交国书。
耶律延禧拿到国书后只草草看了一遍即放在案头,冷笑道:“你家宋国皇帝既在国书中一再申明宋辽两国的兄弟之盟,为何此次只送了些兵器甲胄,而不肯派大军助我国讨伐叛逆?”
童贯老奸巨猾,心中备下应付各种问题腹稿,当即从容答道:“陛下明鉴,贵国起七十万雄兵征讨区区女真野人,诚可谓泰山压卵。我大宋官家遣外臣送兵甲至此,也不过是作为预祝陛下马到功成之贺礼。若当真派兵驰援,岂非是怀疑大辽战力兵锋?”
耶律延禧不知是真糊涂抑或装糊涂,闻言当即转嗔为喜,哈哈大笑道:“宋国皇帝果然是个知情识趣的聪明人,赐座!”
当时便有辽国内侍上前,引着童贯等人在帐内各自落座。
随即又有人奉来美酒佳肴,分别罗列于众人身前的几案上。
童贯拿出当初伺候赵佶的功夫,频频举杯向耶律延禧敬酒,口中阿谀逢迎之辞滔滔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时下辽国朝中虽也颇有些谗佞之臣,却到底少了几分中土千年物华风流的底蕴熏染,言辞手段都稍显简单粗暴,远远达不到童贯这等春风化雨、润物无形的火候。
耶律延禧听得眉开眼笑,心怀大畅,不知不觉间酒到杯干,原本已有三四分的酒意涨到六七分。
帐中自也少不了一些有见识又一心谋国的忠良之臣,见自家皇帝如此轻信人言,又贪杯好饮丝毫不懂节制,都暗自摇头心中苦闷。
正当上面宾主尽欢、酒酣耳热,下面诸人各怀心思、各有算计之际,外面忽有两人未经通报即径直闯入,口中大呼小叫着扑拜在耶律延禧身前:“陛下,大事不好,先锋军败了!”
听得这一声嚎啕,帐内登时鸦雀无声。
举着酒碗的耶律延禧先愣了片刻,有些晕陶陶的脑袋好容易想明白对方说得是甚事,原本涨红的一张脸倏地转白,随即恶狠狠地将酒碗砸向其中一人,气急败坏地道:“萧胡笃、耶律章奴,今日一早朕命你们率两万精兵渡鸭子河阻击女真人先锋,这还不到日落,如何便败了?”
这两位一身狼狈、满面烟尘的先锋军正副都统期期艾艾半晌,最后还是被酒碗砸到的主将萧胡笃苦着脸回答:
“回禀陛下,此战之败,实因那女真先锋完颜粘罕太过狡诈,用少量兵力伪装大军缓缓行进,先锋主力则早在昨夜便潜行至鸭子河对岸埋伏,趁着我军堪堪渡河立足未稳之际暴起发难,这才……”
“放屁!”
耶律延禧丝毫不顾皇帝身份的破口大骂起来。
“便是女真人用计,先锋军也不过三千之众,你们的两万精兵怎如此轻易战败?朕问你们,此战共折损多少人马?”
萧胡笃额头满是涔涔冷汗,张了几次嘴才终于垂首答道:“臣等死罪,除十余亲兵外,全军尽没于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