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绰笑道:“出门遇到打劫的,你们都来吧。”
回到穹庐,王继忠半天不说话,康延欣坐在他的身边,说:“今晚让怀敏过来睡吧。”
王继忠没吱声,目光落在案台上的一堆文件上。
康延欣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有看,他的目光是散的,乱的,跟他的思想一样。王继忠就像一个痴呆人,不知何为。
康延欣说:“继忠,你是不是担心明天韩制心见了怀敏会动手?”
王继忠摇摇头,表情很痛苦。
康延欣说:“我想有皇太后韩制心不会把怀敏怎么样的。”
王继忠说:“我不担心怀敏。”
康延欣看了一眼王继忠,王继忠望着穹庐外面,外面的雪被人踩乱了,化成一汪汪水凼子,冷风吹进,寒气逼人。
康延欣说:“继忠,原谅我,我知道让怀敏离开你,你心里难过,但是他在这里你也很难过呀。”
王继忠说:“不,你做得对,怀敏终究是要回去的,他回去比在这里好,只是我觉得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从小到大就我就没有好好地照顾他们,我对不起他们。”
“继忠,我并不想拆散你们。”
“我知道,我也不想拆散他们。”
“要不还是让怀敏留下吧?”
“不,让他回去。”
康延欣盯着王继忠看了一会儿,说:“那我让怀敏过来吧。”
王继忠点了点头。
康延欣去了牢房,没过多久,搀着王怀敏进来了。
王怀敏的伤好多了,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康延欣给他搬了一张凳子,放在王继忠的对面,王怀敏坐下来。康延欣拿了一些零食,放在王怀敏面前。
王怀敏笑着说:“二娘,你别忙了,坐,你也坐。”
康延欣笑着,挨着王继忠坐下来。
王继忠说:“怀敏,我看你的伤好些了。”
王怀敏将拐杖放在一边,说:“好多了,再过几天就不用它们了。”
王继忠又说:“这拐杖好用吗?”
王怀敏说:“好用,刚好合适。”
“那是你二娘专门请人给你做的。”
王怀敏看着康延欣说:“谢谢二娘。”
康延欣笑道:“一家人客气啥?这是二娘应该做的。”
康延欣说罢,抓起一把枣儿放进王怀敏手里,说:“敏儿,吃枣,二娘自己种的,可甜了。”
王怀敏吃着枣儿,说:“,二娘,你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康延欣瞟了一眼王继忠说:“敏儿,你长这么大还没有跟你爸睡觉吧?”
王怀敏看了一眼王继忠,没有说什么。
康延欣说:‘你今天就和你爸爸睡,你们好好说说话。’
王怀敏觉得可能有什么事发生,说:“二娘,是不是有什么事?”
康延欣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王继忠说:“怀敏,皇上准备放你回去。”
王怀敏睁大眼睛,说:“什么?他们要放我回去?”
王继忠说:“是的,皇上、皇太后都答应了。”
王怀敏还以为在做梦,回头看着康延欣。
王继忠说:“这都是你二娘为你求得情。”
王怀敏惊喜非常,感激地看着康延欣,可是不久,他的脸色渐渐变了,紧紧盯着康延欣,眼里充满了疑问和怨气。
康延欣说:“敏儿,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王怀敏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里碍事,想撵我走?”
康延欣没想到王怀敏会这样想,说:“不是这样的,敏儿,你别误会。”
王怀敏瞅了康延欣一眼,站了起来。
康延欣惊问:“敏儿,你要干什么?”
王怀敏说:“我要回去,回牢房里去。”
康延欣一脸无奈地说:“敏儿,你真的误会二娘了。”
王怀敏说:“你别假仁假义了,你就是嫌我在这里碍事,想撵我走。”
王怀敏说罢,拿起拐杖转身欲走。
王继忠喝道:“你给我坐下。”
王怀敏看着一脸怒气的王继忠,只好坐下。
王继忠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分好歹?你二娘是为你着想,怕你娘担心,难道你不想你娘,不想回到你娘的身边?”
王怀敏低着头,眼泪汪汪的。
王继忠说:“不说别的,这些日子你二娘对你怎么样?她是想赶你走的人吗?”
王怀敏的头越是低下了,耳朵通红通红的。
王继忠说:“我还告诉你,不是你二娘,你的命早没了,那天早晨就被他们杀害了,是她在皇太后面前为你求的情。”
王怀敏抬头道:“我知道二娘好,是我小心眼,以为二娘不想我在爸爸身边。”
康延欣说:“敏儿,你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其实二娘也是舍不得你的。”
王怀敏的泪水在也止不住了,开闸似的流下来。
王继忠说:“怀敏,虽然我和你二娘都舍不得你离开,但是你娘正在生病,她肯定很担心你,你回去了,她会安心些。”
王怀敏哽咽道:“谢谢二娘。”
康延欣说:“又说傻话了,我们是一家人,讲什么客气?”
王怀敏却向康延欣跪下来,说:‘不,二娘,你的恩情,怀敏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康延欣忙一把扶起来,说:“起来,起来,小心伤到大腿。”
康延欣扶起王怀敏,说:“好了,今天晚上你们父子俩就好好聊一聊,我走了。”
王怀敏说:“二娘去哪里?”
康延欣笑道:“我去皇太后哪里,今夜我当班。”
康延欣说罢,掀开穹庐,躬身出去了。
王怀敏回过头,说:“二娘当什么班?”
王继忠苦笑了一下,说:“不要管她,你吃点东西。”
王怀敏知道康延欣是让地方给他,心里感激,也不再问,拿些零食吃起来。
王继忠看着王怀敏吃东西,忽然,想起小时候与兄长王继英有一回一起跑到市郊偷枣儿的事情。那回,他们几乎把人家的一棵树上的枣儿都偷了。后来被主人家发现了,放出狗子来。吓得二人拼命地跑,结果枣儿差不多全掉光了,最后,他埋怨了兄长一路,藏在衣兜旮旯里的几粒枣儿,自己舍不得吃,留着给陈湘萍吃了。当了一次贼,自己连枣味儿都不知道,想起来有些可笑。
王怀敏见了,说:“爸,你笑什么?”
王继忠说:“没什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王怀敏似乎对王继忠小时候不感兴趣,反而对他现在的契丹生活很是关心,说:“爸爸,契丹好不好?”
王继忠不知道怀敏为什么问他这些,说:“你指的什么?”
“不管什么?”
“不管什么?”王继忠想了想,说:“其实契丹挺好的。”
“和宋国比起来呢?”
“怎么说呢?有些东西是没法比较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比如说飞鸟和游鱼,就不能相互比较,各有各的天地,各有各的幸福,有人说宋国比较富庶,其实契丹也不差,或许,宋国的城市比契丹繁华,可是契丹国土辽阔,牧民们也都很富裕,而且生活自在,他们逐水草而迁徙,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这是令人向往的生活。”王继忠说着,脸上露出一份宁静的向往。
“那他们为什么要来攻打我们?”
王继忠愣了一下,说:“孩子,人心是不一样的,我向往的生活可能并不是你的追求,有人喜欢清静,有人则喜欢热闹,还有,许多人都有眼馋的毛病,有嫉妒心,于是见了别人的东西,就想拿,据为己有,即使拿不了,就毁了它,反正我没有你就不能有,庄子说:‘人之初,性本恶’,这是人的天性,很难改变的。”
王怀敏说:“爸爸,你说错了,‘人之初,性本善’哪有性本恶呢?”
王继忠没想到自己竟然跟儿子讲起这些,笑道:“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你还是给我说说家里的事吧。你奶奶还好吧?”
王怀敏说:“上次我不告诉你了,奶奶很好,大伯也很好,兄弟们都很好。”
王继忠怔了一会儿,说:“我就是想多知道一些。”
王怀敏说:“爸爸,你还是给我讲一讲草原的事吧。”
这就是年轻人,对于未知事物一直充满了好奇,厌烦咀嚼往事,像初生的牛儿还不会反刍。
王继忠看了一眼王怀敏,说:“你想听哪方面的东西?”
王怀敏想了想,说:“那你就讲一讲你和二娘的事吧。”
王继忠抬头看着穹庐的天窗,很快心里一股甜蜜的味道弥漫了全身,幸福就像是从那天窗降落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