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婉容说:“不是我想的深,这是摆在每个出征人面前的问题。”
萧绰看着萧婉容,无法回答她,她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抑或思考过,却没有找出答案。
萧婉容说:“我在想,汉宁若在,会不会也走在这条路上。”
萧绰看了看窗外,说:“朕想他一定会在这条路上。”
萧婉容摇摇头说:“汉宁说他不喜欢打仗。”
萧绰说:“朕知道,朕也不喜欢打仗,朕是为了不打仗才去打仗的。”
萧婉容没听明白,也不问,心里只是想着耶律斜轸,想着他走在这条路上的样子,是骑马还是步行。她看了看天空,阳光正没遮没拦地照下来,远处的河水波光粼粼。她想这时候,阳光照在他的铠甲上,一定光闪夺目。
萧绰说:“朕听说耶律斜轸出征前,总是你给他收拾行装?”
萧婉容说:“他的东西都是我收拾的,他连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萧绰说:“怎么不叫刘玉兰收拾?”
萧婉容说:“我喜欢帮他收拾东西,刘玉兰喜欢给他做衣服,她的针线活好,我不和她争。”
萧绰不无讽刺地说:“你们倒是配合得很默契的。”
萧婉容也不回应,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
萧绰见了,知道她的思想已经飞到耶律斜轸那里去了,便不再打扰她,自己想起昨日南京的奏报:南京马军副指挥使耶律兀欲投降了宋国,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这个叛徒!他为什么投降了宋国,而且是在没有武力威胁之下,自己去投降的,这让她对南征的前景不甚乐观。奏报里还说宋国皇帝也有亲征的打算。那么,来吧,一决雌雄,然后,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
萧绰看了萧婉容一眼,不禁也想起了韩德让,都快一个多月没看到他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走的时候样子,总是不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时正刮着大风,他一只手按着胸部前面的衣服,这让他看起来身体有些佝偻,大风吹起他的花白头发,眼睛因为风沙而不得不眯起了,额头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一些。整个人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这会儿不知他怎么样了,萧绰想起那天他在赵宗媛面前的情景,心里有一个说不出的滋味,他呆在上京难受,换个地方更好,他曾说他喜欢南京,南京的水土适合他,想必身体好多了。
是的,他喜欢南京,仿佛南京的水比别处甜,土也比别处香。所以,他总是来南京的时候多。延芳淀,西山都是他喜欢的地方。
想到这里,萧绰莫名地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南京去。
萧婉容回头看见萧绰的脸红彤彤的,眼里正发出奇异的光芒,问:“太后在想什么?”
萧绰扭头看了看,说:“朕在想南京。”
萧婉容说:“太后喜欢南京?”
萧绰说:“当然喜欢,朕很小的时候就在南京呆着,比任何地方都长。”
萧婉容说:“我在南京的时间不多,但常听汉宁说起南京,说南京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萧绰听了,不由地哼了一声,说:“他当然在南京过得快活了。”
萧婉容听出萧绰那一声“哼”的意思,说:“太后还对汉宁不满。”
萧绰说:“朕只是想起他在南京时,干的那些破事,为你抱屈。”
萧婉容说:“他都干了哪些破事?”
萧绰说:“唉,不说了,人都走了,说他干什么?”
萧婉容说:“太后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他在南京好逛青楼,狎妓的事。”
萧绰说:“他就是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
萧婉容说:“其实,汉宁不是那样的人。”
萧绰知道在萧婉容心里耶律斜轸已经成了一个完人,不容别人说他的一点坏话。她不想扫萧婉容的兴,便说:“婉容,你想没想过这次去南京干点什么?”
萧婉容说:“这还用说,当然去上战场,我要跟着狗儿。”
萧绰说:“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
“你上过战场没有?”
“没有,怎么了?”
“没有上过战场,怎么去打仗?”
“没什么,汉宁说了打仗只要不怕死就行了。”
萧绰说:“耶律斜轸不会这么说的。”
萧婉容说:“是的,汉宁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上战场最先要想到怎么活下来。”
萧绰不置是否,想了想说:“朕看有一个地方适合你。”
“什么地方适合我?”
“太医院。”
“太医院?”
“对,太医院,打仗肯定会有人受伤,你就跟着耶律敌鲁帮忙看护受伤的人,好不好?”
萧婉容说:“这样也好,只不过狗儿怎么办?”
萧绰说:“狗儿跟着朕,你还不放心?”
萧婉容说:“当然放心。”
萧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萧婉容说:“太后是不是对南征有什么担心?”
萧绰说:“是啊。”
“太后担心什么?”
萧绰说:“朕担心很多。”
“是不是宋军不好打?”
“宋军当然不好打。”
“我可听说宋人怕死,不怎么会打仗,只会缩在城中,不敢出来。”
“这是谁说的?说这话的人,迟早会吃亏的。”
“那这么说,我们打不过宋人了?”
萧绰说:“并不是打不过,只是战场的事,往往有很多意外,准备充分一点就多一分胜算。先前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在,可以帮朕筹划得好好的,现在,他们不在了,朕很为难呀。”
萧婉容看着萧绰,她看起来有些伤感,落寞,她已经有些老态,一缕夕阳照到她的脸上,原本细腻的脸上出现了很多皱纹。
萧绰又叹息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耶律斜轸曾让朕联合西夏一同进攻宋国,没想到李继迁竟然被人害死了,少了一只胳膊,叫朕怎么对付宋国?”
萧婉容劝道:“太后不要忧愁,你不是说战场的事很多出人意料,没有李继迁,我们照样能打好这一仗。”
萧绰说:“话虽如此,最终胜败往往在于庙算,在于将领的智谋,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唉,我大契丹现在就是少一将呀。”
萧婉容说:“太师萧挞凛不是正领着军队和宋国交战吗?还求什么将?”
萧绰说:“就是他让朕揪心呐,耶律斜轸曾对朕说,萧挞凛不适合领兵,朕还不相信,结果,真的打了败仗。”
萧婉容说:“那怎么办?”
萧绰说:“朕也没有好办法,眼下契丹,还找不到谁比萧挞凛领兵更合适的,真是天要为难朕呀。”
说罢,萧绰靠在车座位的背靠上,闭上了眼睛。马车一路上颠颠簸簸,摇摇晃晃,越过一条溪流。萧婉容听见一声声胡笳吹起来,萧绰睁开眼睛,说:“到宿营地了。”
萧婉容,萧绰走出马
车,只见夕阳如火,霞光满天。萧绰走下马车,活动了一下筋骨,说:“明天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