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了皱眉，朱高煦这才看向王景弘：“今日若不是有王总督战舰大炮，只怕这些个贼子，都要逃走了。”</p>
王景弘一下子就站起身，抱拳弯腰：“王爷折煞，下官只是三宝太监郑公公坐下，宝船队副都督而已。”</p>
朱高煦摆摆手，斜眼看向王景弘，意味深长的说：“本王可都是听说了，咱们大明马上就要多出个东海舰队了。这可是个新鲜事物，当真是闻所未闻，让人好奇。”</p>
这是在暗示王景弘，他汉王爷是知道朱瞻基要弄出哥东海舰队，规制比照郑和的宝船队，官职上也是要设置总督一职的。如今刚刚带着部分战船从南疆北归的王景弘，基本上就是东海舰队总督的最佳人选。</p>
他这是在提前恭贺。</p>
王景弘面色如常：“朝廷自由法度，我等遵旨办事就是。倒是今日，王爷神勇，下官在海上透着望远镜，看的是一清二楚，实令我等佩服。”</p>
两人都在极尽说着好话，却让人听着，只觉得干干巴巴，没有一丝营养。</p>
朱高煦笑了笑，没有在意，他开始问起自己这一次最想知道的事情：“听闻郑公公已经将南疆那什么……大……”</p>
“大骨剌。”王景弘介绍着。</p>
朱高煦一拍大腿：“对！就是大骨剌！听说郑公公已经将那边，整个都拿下来了？本王对南疆也是心驰神往，倒是想借着撞见王公公的机会，讨教一二。”</p>
王景弘抬眼看向朱高煦，他有些分不清这位大明汉王殿下，问这番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p>
这位爷可是已经被下旨，赶到南疆去的。</p>
眼下，不过是因为灭倭一事，别临时从南下的路上给拽了过来，等这边的事情一了，还是要接着南下的。</p>
到时候，可不就能自己亲眼看看南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p>
可对方是大明的王爷，王景弘不能不答。</p>
王景弘道：“南疆很大，资源丰富，土著无知。”</p>
地很大。</p>
好东西很多。</p>
人很傻。</p>
俗称土财主，雅称土豪。</p>
往往是被放血割肉，摆到餐桌上的东西。</p>
这就是王景弘要说的。</p>
朱高煦喜盈盈的笑着：“额宏大那边，你们觉得他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p>
王景弘如实回答：“按照如今的进度，基本断定明年入秋之前必定会结束，我大明将一统南疆！”</p>
太孙搜刮了上百万两银子，整个南部数省支援，没有打不下来的道理。</p>
朱高煦又问：“我看，最近不好南疆宣慰司王室，都快要入京了。南疆这些地方，可有什么问题？”</p>
王景弘点点头：“叛乱时有发生，不过那边正在依着太孙的法子，分而划之，以土著高等阶级打压低等阶级，局面终究是能控制在可控范围内的。”</p>
让南疆土著自己打自己人，陷入内斗？朱高煦稍稍沉吟，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法子。</p>
他赞同道：“推行此法，我大明坐收渔翁之利，乃上上策！”</p>
竟然能听到汉王爷夸赞太孙的谋略。</p>
王景弘心中略感惊讶，但面上却是不显，他说道：“倒是下官听郑公公提及过，太孙说这个法子也不是长久之计。真正想要将南疆归化为大明，不能寄托于这一代的南疆土著，而是要着眼与南疆下一代新生人口。以我中原之博大文化，让南疆新生一代产生……”</p>
“民族向心力！”一旁年轻的幼军卫官兵，轻声开口，替王景弘补充着。</p>
王景弘连忙点头：“对！就是这个民族向心力！今年国子监肄业的学子已经在准备了，衍圣公他们家也在选调人手，就连太孙那座日月堂也有不少人也南下。势必要在南疆，将下一代教育成，只知自己乃是明人，是我炎黄后代，华夏民族！如此，便是再如何的乱，终究都是自家人内斗而已，事后终究还是一家人。”</p>
“今诸华士女，民族弗革，而露首偏踞，滥用夷礼。”朱高煦点头出声，心中盘索着，嘴上继续说着：“这是东晋道士顾欢的《夷夏论》里提到的。用民族一词作向心力，他是要让南疆和我们共祖？”</p>
朱高煦的脸上露出些不乐意，大抵是觉得低贱的南疆土著，断然不配和中原明人同根同祖。</p>
年轻的幼军卫官兵笑了笑，抱拳施礼道：“王爷，今之大明南部百姓，可是九黎之人？炎黄二帝，如何可有分别？太孙常对我等训诫，我大明虽为一国，却实为一文化之内核。”</p>
王景弘在一旁笑道：“王爷，太孙此言，大概就是在复述，入夷则夷，入夏则夏的道理。”</p>
朱高煦长叹一声，南疆如今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推行的各种政略，大抵都要出自他们老朱家这位好圣孙手里了。</p>
“只要大明能占到好处，老子是不管这些事了！不过，若真想要做成，只怕朝廷对南疆要倾尽数十年的心学。”</p>
“所以靖江王晋封南王，食邑八百大甸，便是有此意。”王景弘显得很轻松，语气缓缓的解释着。</p>
朱高煦呵呵一笑：“朱佐敬？若非我们家太祖爷思念族人，能有他朱佐敬一系的钟鸣鼎食？让他去盯着南疆？是他能提的动刀，还是骑得了马？当日要不是因着重阳宴，本王定要在老爷子面前谏言！”</p>
给朱佐敬他们家靖江王的爵位，已然邀天之幸。如今更是将他们那一系提到了南王的位置上，这名头可比什么汉王、赵王要来的大。</p>
天下东南西北。</p>
统共就四个方位，朱佐敬他们这一系如今就占了一位。</p>
虽然朱佐敬这个南王，在宗室里不比朱高煦他们和皇帝的血缘，但名头却是要高过半分的。</p>
王景弘笑了笑没再说话，他倒是有一句话想要说，却没敢说出口。</p>
那就是，你汉王爷是想到新晋南王镇不住南疆，可是如今皇帝陛下，不是将您和赵王爷都给弄到南疆去了吗。</p>
这话打死王景弘都不敢说出口。</p>
总不能自己的屁股还没有落在东海舰队总督的椅子上，就被眼前这位汉王爷给打杀了吧。</p>
王景弘笑了笑，转口道：“其实此时过来，下官还有一事想说与殿下知晓。”</p>
朱高煦不知王景弘心中所想，他当即开口：“何事？你只管说来！”</p>
王景弘估摸了一下朱高煦的脸色，不算差，便再不迟疑：“此番我等北归钱塘新建东海舰队码头，太孙提及，想要王爷您能赶过去，一道过年。”</p>
说着，王景弘又偷偷看了一眼朱高煦的脸。</p>
似乎……</p>
没有什么变化。</p>
于是，王景弘接着说：“太孙是说，如今年关将至，应天城是回不去了，既然是一家子，难得离得近也无他事，自然是要借着机会，一家人好好的聚在一起。唯有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坐在一起了，这年也才真的有了年味。”</p>
一旁，年轻的幼军卫官兵，再次补充道：“回禀王爷，太孙本来是也想喊上赵王爷的，但如今只怕赵王爷已经过了湖广，路途遥远难以回返，也不能耽搁了去南疆的时间。所以这才只叫了您……到时候，他在钱塘江畔办酒设宴，与您，还有世子一并过大年。”</p>
王景弘和幼军卫官兵两人说完，在场众人都默默的看向朱高煦。</p>
尽管在外面，谁也不敢提及宗室血亲之间的那些争斗，但谁都知道今上的这三位嫡子，可都不是善茬。</p>
很难想，为什么太孙会在这个时候，偏偏要叫了汉王殿下去钱塘过年。</p>
而且，若是说一起过年这事，太孙可还是晚辈。</p>
哪有晚辈对长辈说，你来我这里，我们一起过年？</p>
王景弘当初在船上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差点就将刚刚爬上船的幼军卫官兵，给重新丢进海里去。</p>
</p>
现在，话已经说出了口，王景弘只希望汉王殿下若是要发火的话，能稍微轻一些，好让自己有时间赶回海上去。</p>
陆地太可怕，宝船最安全。</p>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只见朱高煦竟然是蹭的一下站起身来。</p>
他抬眼看向在场众人，脸色显得很凝重，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p>
最后，朱高煦竟然是哈哈大笑了起来。</p>
“兔崽子！竟然要喊他老二叔喝酒？是毛都长出来了，还是真觉着自己是大人了？老子到时候，不给他喝的摔进钱塘江里，不把他给喝穷了，老子往后滴酒不沾！”朱高煦显得很是豪迈和得意，甚至有一丝期待，期待着大明朝的皇太孙真的能掉进钱塘江里去。</p>
明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p>
可是王景弘还是愣住了。</p>
怎么就这么爽快的答应了？</p>
本总督准备的一宝船劝说的话，可都还没有用上啊！</p>
然而，只见朱高煦已经叫来了丙字营的千户，以及其他各营的将领。</p>
“我家大侄子在钱塘喊老子一起过年喝酒，老子就不陪你们这么臭烘烘的货色玩了。都跟着朱瞻壑那狗日的，给老子将这沿海的明奸，杀个血流成河！到时候，老子搜刮了你们皇太孙的钱袋子和酒窖，回来为你们庆功！”</p>
丢下一句狠话，朱高煦就已经拉着王景弘往海水里走。</p>
汉王爷走的很潇洒。</p>
也很光棍。</p>
只留下一海滩的官兵，满脸蒙逼。</p>
来不及思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