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也不管在场的其他人,转身就坐到了餐桌这边。
手拿一串看似最大的羊腰子,咔嚓一口,就将最顶上的一颗包进了嘴里。
金纯花白的胡须,在不停的抖动着,从眼角到眉梢,都在不同的耸动着。
囫囵吞枣的将一颗切块的羊腰咽进肚中,金纯只看了一眼,便端起面前冰凉的果酒,一口压了下去。
金纯眉头一挑,手掌轻轻的敲在了桌子上。
“舒坦!”
……
金纯的表现,让茶桌上的三人,不由好奇的探望过来。
杨士奇轻咳一声,掩饰住嘴里堆砌的口水。
他搓搓手,揉揉肚子,再看看天。
“原来不想,天色已经这般晚了啊……”
矮山顶上,那一轮大日,还明晃晃的照耀着……
夏元吉和宋礼两老倌儿,默默的看了一眼这位内阁之中最为年轻的辅臣,嘿嘿一笑,两人默契的不再作声,同样是站起身,到了餐桌旁。
这厢,文想带着两女,已经在帮着朱瞻基,将烧烤架上烤好的串儿,一一端了过来。
朱瞻基正在给最后一条鲫鱼翻身,三女围在周围。
文想小心的打眼看着餐桌上,已经在开抢羊腰子的四位老大人,不由的伸手掩嘴。
“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些老大人们,有这个样子呢。”
朱瞻基撞了撞文想,挑眉道:“别看他们一个个秉持朝政,不比谁正经多少,一帮老货儿!”
文想对杨士奇他们,大概还是尊敬的多些,不由皱皱眉:“老大人们整日辛劳,哪里有您说的那样……”
“是是是,那就我不正经呗……”说着,朱瞻基就将一旁正在偷吃的红衣给拉了过来:“今晚……听说有流星哦……咱们四个人要不要一起看看?”
“呸!”
躲在一旁的孙若微,赶忙呸了一声。
眼神里,满是嫌弃。
文想则是浅笑起来,眼神怪异的盯着正在眉飞色舞的朱瞻基,也不打理这人,抢过已经被烤好的鲫鱼,带着两女,就给剩下的菜都端到了前面的餐桌上。
“老大人们,该吃些清淡的才是,这鱼很不错,清淡可口。”文想放好了鲫鱼,对着已经将一整盘羊腰子扫荡光了四位老大人说了一声。
四张老脸,不由一红。
所幸,大概是现在天色真的渐渐晚了,不仔细也是看不清楚的。
杨士奇尴尬的抬抬手:“有劳文想姑娘了。”
文想还礼,带着两女站在一旁:“老大人们与太孙,定然还有事要商议,小女子们先回庄子里,挑选几样新鲜时蔬,少油少盐,清炒好了再端过来。再将冰镇过了的果子一并带来,届时老大人们也可解腻。”
说着,她便姿态自如的带着红衣和孙若微,缓缓离去。
杨士奇目光如炬,心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收回放在三女身上的视线,看向面前的三位同僚。
“陛下这次回京,大概年底是要将太孙的亲事定下来了。”杨士奇淡淡的说了一句。
金纯看了过来:“杨大人的意思,正宫就出在这几位里面?”
无论杨士奇,还是金纯他们,不是内阁成员,就是六部尚书。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大有深意的。
既然这个时候,杨士奇提到太孙的亲事,自然也就关系到往后,大明下下代母仪天下的人选了。
杨士奇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向一旁不远处,正在清洗烧烤架的朱瞻基。
然后回头,这才淡淡的道:“若是老夫猜想的不错,大抵是这样的了。南疆那边,你们也知道,还有一位。但是……”
杨士奇还没有说完,金纯已经接过话:“南疆那位,是绝无可能的!大明再如何,也不能……”
不能什么?
大明的皇后,绝对不能是一个江湖女子!
而且这个女子,还是起先与朝堂对立,混迹邪教的!
技术男宋礼,对这种事情不关系,闷头喝着酒。
夏元吉却是细细的琢磨起来,然后看向杨士奇,开口道:“杨大人是属意,这位文想姑娘?”
今日虽然只是短短一观,但文想在众人的心中,却已经是足足的打下了一个落落大方的形象。
待人处物,察言观色,样样都可以算得上出类拔萃。
杨士奇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最后化为一声叹息:“文姑娘是极好的,若为正宫,在后宫必然有贤明之声。然……文姑娘的身世……”
没人知道文想的身世,究竟是什么。
就是在东宫之中,也甚少有人提及。
如此,便只余下孙若微与那自小长在东宫的红衣姑娘了啊。
桌面上,几人又一次沉默起来。
已经清理完烧烤架的朱瞻基,适时的取下围裙,一边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
嘴里,发出声来:“几位老大人,我有意待皇爷爷回京之后,提请将如今轮值内阁的五军都督府都督们,转为武英殿大学士,不知诸位有何意见?”
原先的内阁大臣们,都是挂着文渊阁大学士的名头。
但五军都督府,毕竟都是一群武将,挂个文渊阁这样一个文气邹邹的名头,确实有些不好看。
杨士奇想了想,看不出太孙的真实心思是什么,最后缓缓开口道:“内阁之事,老臣以为,皆由陛下定夺。”
如今,谁也不能将皇太孙,当做是个小孩子看待。
这位年轻的太孙,如今做事,可是走一步,就已经谋划好了后面数十步。
杨士奇可不敢确定,提请将轮值内阁的五军都督府都督们,转为武英殿大学士,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名头的事情。
在他嘴里,说的是要等皇帝回来,交由皇帝定夺。但在他心里,却是等着内阁的其他几位回来,内阁先行商议一番才是。
夏元吉、金纯、宋礼三人没开口。
他们虽为尚书,但非是内阁成员,这样的事情不发言才是对的。
有些冷场。
朱瞻基也不在意,他缓缓坐下,将烤好的鲫鱼分开,鱼头送到了杨士奇的餐盘里,两侧鱼腹分别送到了金纯和宋礼的餐盘里。最后的一截鱼尾,则是给了夏元吉。
“我大明,自太祖高皇帝定鼎乾坤,汲取历朝朝政利弊,到如今内阁、六部、九卿执掌朝政。朝局清明,朝政疏通。”
这是给大明朝,如今的朝堂政治格局定论。
只见朱瞻基接着说:“内阁,承上启下,往后要必然是要统领朝政的。六部分工协作,分管朝堂政务。都察院、六科给事中、大理寺监管朝堂,审查天下。各方有序,则天下大定。”
还是在说朝廷里的事情。
在场的四人,也都已经放下了碗筷,等待着最后的正题。
朱瞻基喝了一杯酒,吐出一口酒气,郑重的看向四人:“如此次,朝堂之上的争论,来自于何处?我想,不单单是因为,所谓的太子党吧。来自于,朝臣们不明本务!”
朝臣不明本务?
这话很有意思。
即便是杨士奇,也不由的皱起眉头,静静的思索起来。
夏元吉有些想法,不由开口:“太孙此言何意?”
朱瞻基微微一笑,平静回答:“小子斗胆问老大人一句,若是一个刑部不识算数,不知大明税赋的官员,指摘老大人户部做事不妥,老大人会是如何心情?”
“自当驳斥!”夏元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随后,他赶忙闭上了嘴。
在场的人,已经明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