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的宝船队走了。
他只在交趾建昌府,停留了三日。
在宝船队补充了足够的物资之后,便扬帆起航。
起航的日子,晴空万里。
选择的时间,是在一个清晨。
天边晨光紫红,海面波澜不惊。
宝船队迎着朝阳驶出港口。
顺带着,拐带走了不少罗向阳的手下。
而在建昌府的沿海港口里,郑和则是留下来一艘三十丈长的舰船。
这是朱瞻基突发奇想,想要感受一下如今的大明战船,在海上的真实情况,特意要求郑和留下的。
眼下已经腊月。
就算有船,身在交趾的朱瞻基也没有办法,在新年前赶回京城。
再加上。
交趾的气候,实在是太过怡人。
各种瓜果又是如此的诱人。
又何必这个时候,上杆子跑回冷冰冰的应天呢?
沙滩上。
锦衣卫临时搭建的营地,再次动工,再往长期营地的方向发展。
还是那颗长得不太正经的椰子树下。
皇太孙,创造性的弄出了简易版的遮阳伞。
伞下,有沙滩椅。
好侄儿靖江王朱佐敬,听闻他族叔要在交趾过冬,早早的就派人送来了一车车,王府里收藏的冰块。
于是,在沙滩椅旁边的小茶几上,便有了两杯富有交趾特色的水果沙冰。
为何会是两杯?
因为在大明皇太孙躺着的沙滩椅旁边。
还有一张沙滩椅。
沙滩椅上,唐赛儿一脸风情的微微眯眼,晒着柔和的阳光,吹着轻柔的海风。
不时的,拿起已经分不清一开始究竟是谁的水果沙冰,细细的嘬上一口。
“你也不怕晒成麻林黑人。”
唐赛儿撇撇嘴,伸手将挡在眼睛前面的墨绿水晶框框儿,给推到了头顶。
她先是也不分你我,挑了杯分量最多的沙冰,喝下一大口,塞进嘴里。
嘴里发出沙沙的声音。
等到她被冰的不由浑身一颤,方才舒服的长出一口气:“您是嫌弃我了?觉得不像那些个妖艳贱货一样,生的肤白貌美,您也就没有兴致了?”
朱瞻基默默偏头,看了一眼只穿着件薄纱,透出来的,均匀分布着的代表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他不由的咽了一口唾沫。
这个妖艳贱货,怕是误会了自己的喜好……
“现在回去,只怕是要遭受朝廷非议的。我还不如待在这里,多过几天快活日子。”说着话,朱瞻基又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抬到空中,打了一个响指。
后面营地中,立马就有脚步声传来。
朱秀一脸狗腿的端着个茶盘,上面放着刚刚做出来的新鲜沙冰。
等走到椰树下,殷勤的将茶几上的两杯已经用过的沙冰取到茶盘上,然后拿着一块抹布将茶几擦干净,这才将两杯新作的沙冰小心放好。
做完了一些,朱秀也不做停留,立马是悄无声息的离去。
唐赛儿在一旁低声的笑着,有方才那一番动静,她也确实相信,朱瞻基大概是真的有些贪图留在这里的舒服日子了。
不过,唐赛儿却还是有些不解。
“皇太孙在南疆立下大功,一扫前朝胡氏余孽,不但无功,为何还要有非议?”
朱瞻基侧目,看向在政治上颇为单纯的唐赛儿。
他无奈的摇摇头:“你要知道,有些人的观念,是怎么也改变不过来的。这些人,是真的已经忘记了,我们的始祖,三皇五帝,是怎么带着人民建立了中原的文明。”
唐赛儿依旧不懂。
她知道三皇五帝,似乎都是很厉害的人。
但那也都是数不清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又如何和现在有关系和瓜葛?
似乎正是因为唐赛儿在政治上的无知,朱瞻基突然变得话多了起来。
“三皇五帝,哪一个不是杀的血雨腥风,才让族人有活下去的资格。掠夺其他部族的物资,养活自己部族的人民。
中原文化从一开始,就带有着极强的进攻性。那个时候的人,应该是谁长的最健壮,谁最会杀人,谁就是部落的老大。”
这一点唐赛儿听懂了。
谁的拳头大,谁就是扛把子。
白莲教里头,就是这样的。
不然,她也不可能拉扯出了一小半的圣教人员,跑到这交趾自立门户了。
就是因为她的拳头,如今足够的大。
心里想着,怎么靠着自家男人,继续将手下的势力发展壮大。
唐赛儿就听着身边的自家男人,已经再次开口。
“但是呢……出了个姓孔的读书人,于是中原上上下下,就开始变得唯唯诺诺,视自身的武力为鸡肋。
呵呵!
我呸!
他们也不想想,那姓孔的,本身就是个贵族出身!
就好比,那寒门也是个门不是!
不过那姓孔的还算有良心,弄出了君子六艺。
但现在这些人,倒是好的不学,全学了坏的。
御、射,倒是都被那帮子腐儒,给用到了温柔乡里。
所以啊,他们满口的仁义道德,满口的要谦恭行事。”
“所以你在交趾杀的人太多,不符合那帮子老不死的仁义道德!”
唐赛儿终于像被点通了一样,竟然还学会了抢答。
然后,她就如同所有女人一样,挑了杯比较好看的沙冰,爽快的奖赏了自己一大口。
朱瞻基乐呵呵的大笑起来,眼角都冒出了泪水。
忽然,笑声一滞。
朱瞻基蹭的一下站起身来。
“好!说的好!”
唐赛儿被吓得一抖索,手上拿着的杯子也差点摔碎。
只见朱瞻基回头,盯着她:“那就是一群老不死的!老而不死是为贼!就连如今的那一家子,也已经成了食古不化的老不死!”
朱瞻基的脸,变得狰狞起来:“所以,就算我为大明杀光了南疆的贼子,让南疆少些动乱,让大明的统治能够根深蒂固,他们还是会满口的仁义道德,站在朝堂上大声的反对我已经做过的事情!”
唐赛儿看着突然暴躁起来的男人,心中大惊。
她知道,这个男人,在往日里是那般的冷静。
但是当他提及那些假仁假义的老不死时,却会这样的愤怒。
她能看得出,这位大明的皇太孙,若是有机会的话,必然会选择亲手,将那些人,统统埋进大明的泥土里。
用那些人的血肉,去滋润大明的江山。
不由自主的,唐赛儿开始在心中想着,自己的手底下,有多少人是善于暗杀的。
发泄了一些的朱瞻基,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
用力在脸上挤出笑容,将那些满脸沟壑的腐朽,从脑海中赶走。
朱瞻基又深吸了一口气。
“再有两天就是春节了,留下来一起过吧。”
唐赛儿温柔一笑,眼眉之间自有一番妩媚风情。
她浅浅的笑着,从沙滩椅上站起身来。
走到了男人的面前。
沙滩上。
早就被忠心耿耿的锦衣卫清空。
方圆之内,不见一人。
自制带花的沙滩裤唰的一下,掉在了沙地上。
海风声,突然变大。
海面上,原本风平浪静,万里无云。
突然之间,却是乌云密布,狂风暴雨。
数百丈的浪头,铺天盖地的冲上海岸。
入侵陆地,摧毁岸上的一切。
……
啪啪啪。
噼啪噼啪。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交趾和大明其他所有的承宣布政使司一样,在此时拥有着纯粹正统的中原文化。
在交趾的海边州府建昌府。
港口边的小镇中,响起了阵阵鞭炮声。
有皇太孙在,整个小镇有了前所未有的热闹场面。
交趾三司衙门,早在大年三十的晌午,就赶到了这里。
他们抛家弃子,也要与皇太孙一道过完永乐十四年的最后一天。
广西的三司衙门,由都指挥使鄂宏大作为代表,带着三万兵马,来与皇太孙一同过年。
在一片祥和之中,被人打搅了好事的皇太孙,也只能是无奈的与这些人喝上一杯。
永乐十四年的最后一天。
终于要结束了。
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