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皇太孙的应天城,才是真正的应天城!
于是,朝堂上当时便有众人官员,纷纷拍起他们最敬爱的皇帝的马屁来。
至于让皇太子全权负责徽州府,试点革新。
虽然需要警惕,皇帝会将此事扩大化。
但他们目前也不算太过担心。
毕竟,这事还不是落在了最是仁厚的皇太子手上?
再怎么样,也还是能让人活下去的。
他们在徽州府的好友,死不了了,至于去哪里,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都不用死了,你们还能指望我们做什么?
烦人的皇太孙也要远去柳州,少了皇太孙整日里惹是生非,他们也算是能过个安稳年了。
除了军方,最近借着轮值内阁的机会,隐隐有将兵部打压下去的意思外。
大明朝的朝堂上,可谓是一片祥和,皆大欢喜。
圣旨念完,宦官又赶忙将朱瞻基搀扶着站直身子。
他从怀里掏出两份信,递到太孙手上:“陛下还是宠爱您的,这次陛下是怕您在这边做的事情,太过扎眼。
怕吓到了朝廷里的那些个假仁假义的货色,所以才让你去柳州避避风头的。
而且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您去南边权当是游玩些时日。
陛下也说了,知道你不安分,让你在南边可劲的耍。陛下觉得,您在南边就算是出了天大的事情,相信不用他撑腰,现在的五军都督府,就会给您办妥当了。
等过完年,开了春,江南正好的时节,您再回来。
这两封信,算是家书。
一份是东宫里的。
一份是三宝太监的。
都说是,您看了后,务必给个准信,奴才也好回去的时候给带上。”
这是从北平一起南下的,昔日燕王府老宦官。
朱瞻基露出亲近,拦着对方的肩膀:“一路跋涉不易,你先去歇歇。稳稳的住上两日,等我这边处理完徽州府的事情,将回信写好,你再带着回去。”
宦官连忙点头应是,在杨安平等人的指引下自去歇息。
临窗书桌前。
年轻的于谦,正在烹煮着一壶清茶。
茶叶在沸腾的山泉水中,不断的升腾翻转,如梦如幻。
一团团的浅白水汽,从壶嘴前仆后继,争先恐后的钻出来。
水壶开始嘶鸣,发出尖锐的呐喊声。
于谦提壶,到处一注金黄茶汤,灌入两只青花白釉,底书永乐年制浅盏之中。
此乃内府所出。
若是往后推上几百年,在那松江府的黄埔之上,定然能换来几套私宅别院。
此时,却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于谦漫不经心的,将其中一盏茶水,推到坐于花梨透雕福寿椅上的朱瞻基面前。
皇太孙无心饮茶,面前摆放着那两封,从京城而来的家书。
郑和的信上,内容不多,寥寥不过百余字。
却是言简意赅,其意尽数表明。
信上,无非是告知朱瞻基,大明朝的宝船队,再有三两月,便会再次整装待发,开始第五次下西洋。
沿途,预备所经停靠之处也一一赘述清楚。
结尾,则是询问朱瞻基,是有另有意见。
推开摊在面前的书信,朱瞻基抽出一张白纸,提笔缓书,不多时也将心中所想写清。
同样不过百余字,同样的言简意赅。大明朝的宝船队下西洋,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经验,朱瞻基这个门外汉没有多少意见可以提出。
无非是希望这次,让郑和能试着多走走,尽量多的收集各地物种,谈情各地情形、矿藏、局势。
又提到,能够此次在沿岸驻地,建立长期的宝船队停靠点,使后期再下西洋,提供充足之便利。
回信写完,朱瞻基轻捏纸张,轻轻吹过,放于一旁静置。
“喝茶,要凉了。”
于谦早就三盏茶下肚,此时见朱瞻基终于停笔,再将那杯已凉的茶,推得离太孙更近一些。
朱瞻基皱着眉,端起茶一饮而尽,将茶杯放在离自己足够远的地方。
他抬起头揉着两侧太阳穴,向于谦询问:“南下柳州的一应事务,都安排妥当了?”
于谦赶忙回话:“幼军卫已经准备就绪,各处人马现已集结完毕,只待太孙下令启程。
如今任职徽州府县小吏的日月堂少年们,也都叮嘱妥当。往后有杨知府在,他们也断然不会出什么事。
新安卫也已按照计划,万不会让居心不良之人,进到徽州府来。”
朱瞻基看出了于谦脸上的迟疑,拿着太子爷来的书信,看向对方:“还有什么事未曾办妥?”
于谦有些迟疑,略带尴尬,良久方才开口:“文……文姑娘……似乎不太想去京城……”
按理说,文想如今也算是太孙的女人了。
但是两人也未曾明媒正娶,宗室里头也未曾有记下。所以,这些日子倒是让于谦等人,颇为头疼不已。
最后,勉强还是以文姑娘相称。
朱瞻基听闻此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手掌轻轻的拍着桌子:“为何我没听她这般说?”
于谦愣了愣,然后清清嗓子:“这还是在文姑娘身边伺候的侍女们,偷偷告诉我的。说是文姑娘,自朝廷的旨意下来之后,心情便越发的不好,总是闷闷不乐的站在窗台上看着这徽州府的山山水水。”
如今伺候在文想身边的侍女,还是当时朱瞻基让于谦找来的。
这些侍女有什么话,和于谦说也在情理之中。
朱瞻基拍着桌子的手啪的一声停了下来:“不去京城,难道还要给她留在这徽州府?这女人……你说该怎么办?”
太孙征询的目光,向着于谦投来。
于谦耸耸肩,抬抬手,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太孙,您这可就为难我了。我连姑娘的手都没有摸过,这等事情……属实不知……”
没见识的雏儿!
朱瞻基瞪了于谦一眼,胡乱的摇摇头,想要将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不说这事,容我到时候慢慢想。”
说完,他便拿起老父亲的家书,慢慢看了起来。
于谦缩缩脑袋,其实这一趟他之所以游学,除了向清流先贤请教之外,亦不过是为了躲避家中早就准备好的一门亲事而已。
朱瞻基不知小锦鲤心中的所思所想,注意力已经专注在老父亲的家书上。
相较于郑和的信,太子爷的信可谓是满目文字。
便是一目十行,一时片刻也看不过来。
但是让朱瞻基没有想到的是,这家书上一开篇,就是老父亲在痛斥他这个不孝子。
振振有词的控诉不孝子,就算是人走了,家里的那条狗也不能歇一歇,每日里一如既往的像条疯狗一样。
又控诉不孝子,自己躲在徽州府吃香的喝辣的,独独留下他这个老父亲,在朝堂上劳心劳力,为了推行徽州府试点革新的事情,可谓是熬出了满头白发。
看着老父亲的控诉,朱瞻基无声的笑了笑,心里想着等来年回京,也不知老父亲能瘦下来多少。
好到时候,也不至于……
晃晃脑袋,朱瞻基接着往下看。
便是太子爷的字字叮嘱,无非就是在外莫要惹事,万般行事勿要急切,步子须要踏稳,事情须要光明。
余下,便当真像是个老态龙钟的老父亲一般,絮絮叨叨的说着进来南京城里头的新奇事情,无非也就是些家长里短。
填补着些,太子妃整日里越发在太子爷耳边,念叨着儿子的亲事,念叨着宗室里头,独独就数太孙尚未成婚。
又说,红衣近来,越发的苦闷。
不练剑,亦不外出游玩,竟然是躲在东宫里头研习起了女红。
倒是闹得孙若微这个丫头,头疼不已。只因为,红衣偏偏不找他人,只寻着孙若微,要她教自己女红。
若是一般人,孙若微自然有这份自信,能教会了对方女红。
可这学生偏偏又是红衣,这么个自小舞刀弄枪的女侠般的人物,穿针引线,竟然生生给弄得像是上阵杀敌一般。
老父亲的笔力,已至大成。
浅白文字,竟然是惹得朱瞻基不由的笑出声来,对南京城里头也生出想念来。
不过眼下,他也只自己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的。
静下心来,沉思片刻,朱瞻基再次提笔,亦是给老父亲回了一封满当当的家书。
待两份书信干透,封入信封之中。
朱瞻基将其交到于谦手中。
“让宫里头来的太监,带着回去。传令张天,明日一早幼军卫开拔,前赴柳州府与齐子安会和!”
于谦精神一震,眼下徽州府诸事已了,往后自有杨安平带领着众多日月堂少年,循序渐进推行革新之事。
他早就在这待得够够的了。
听闻此言,立马应下,精神抖擞的该退,转身自去安排南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