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洪承畴太过专注于对付李自成了,却没留意混满二营在终南山中招兵买马,已经有了如此庞大的数量。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四万人中大部分都是新入伙的饥民,真打起来,他们未必打得赢曹变蛟一部。可是现在,他们和李自成仔细挑选出的五千人会合在一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韩城的知县左懋第是一号人物,王瑾仔细说过他的事。山东白莲教起事的时候,他参与守城,大炮炸膛,差一点把他炸死,别人都不敢放炮了,就他裹上伤口去点炮。做韩城知县已经三年了,不仅赈济灾民,革除陋习,居然还敢豁免赋税,丈量土地,均平赋税。这些年来,各路人马想打韩城县的不少,都被他打退了。”
李自成向两位掌盘介绍了一下韩城县的情况,高汝利只关注左懋第过去的战绩,郭汝磐想的却更深一层,能赈灾的县官,大明朝还是有不少的,左懋第挨家挨户游说,自己捐了五十两银子、一百石小米,最后也只劝募来区区二百两银子、两千石小米,对于韩城的数万穷人来说意义很有限。但豁免赋税,既救了百姓之难,又严重妨碍县令的考绩,这意义就大不相同了。清丈田亩,平均田赋,严重损害了县中豪绅的利益,一般的县令是绝不敢做的。左懋第能在和县中士绅交恶的情况下还保持团练的战斗力,更是奇事一件。
郭汝磐说:“这个人很有本领,是个真正的读书人,闯将素来很喜欢这样的人,是要他入伙吗?”不知不觉中,王瑾提出的“真正的读书人”的观点也在影响着闯军的盟友们。尤其是郭汝磐、刘国能这种曾经是大明朝的读书人中的一份子的人,他们也在反思这个把自己放逐出来的群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李自成摇了摇头:“如果只是可怜老百姓,救济他们的好官,招揽他们入伙是很好的。但是这个左懋第只是区区县令,却连丈田都敢做,想必是个不怕死的。这样的人必然是信奉大义的,而且信得比别人求神拜佛还要诚得多。只要他的大义和我们的大义不一样,不管威逼还是利诱,他都不会投降。”
郭汝磐叹道:“可惜了。”张天琳说:“我们的大义与官老爷的大义,怎能一样,纵然是个好人,也只有和他打到底了。”
李自成和郭汝磐心中都浮现了四个字:“那也未必。”只不过郭汝磐想的是,有朝一日我们强大了,招安做官,甚至打进西安做个乱世诸侯,官老爷自然也就为我们效力了。而李自成想到的,却是恐怖得多的场景,一场让官老爷和反贼不得不联手的惊天巨变。
刘宗敏说:“先别想着让他入伙的事了,韩城我们还没打下来呢,你们倒先聊起这个了。城内的火器很充足,火炮不少。城外修筑了拦马墙,城内有敌台。而且乡勇不只是在城墙防御,后面还有第二道、第三道埋伏,就算突进城去,他们也有利用城内建筑抵抗的预案。”
韩城背后就是禹门口,常有反王队伍由此渡过黄河,来往于陕西山西之间,左懋第在此镇守三年都没出事,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但李自成微微一笑:“左懋第是个了不起的人,韩城却不是座了不起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