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余震怒,大骂王文操是个软骨头,命令大军向陵州进发。
◆嘉州失利
这天傍晚,大军刚驻扎完毕,侍卫进来报告:“将军,嘉州王文操派人来了。”张余甚感诧异,命令将来人带进来问话。
进来的是位身材瘦削的黄皮瓜子脸,来人跪倒向上叩头,并呈上书信一封。张余展开书信,尚未读毕,即拍案怒道:“如此狼子野心,是要害众兄弟全丢了性命,才肯罢休否!”
瓜子脸眼睛斜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张将军有所不知,我们王将军是因为迫于强敌,为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才接受招抚的。这次派我前来,就是要我转告将军,我们共同联手,来个里应外合,收复嘉州。请将军早点出兵,趁官军立足未稳,早日成此大事。”
张余沉吟了片刻,道:“你且下去歇息,容我与众将商议一下。”命人将瓜子脸带下,张余立即召集众将升帐议事。
众将都觉得这可能是个圈套,何彦惠、何承禄兄弟也觉得这样前去有些太过冒险。张余道:“即便是个陷阱,我们也可将计就计,乘机除掉这个逆贼,以此作为对反叛之徒的警告,同时诛杀宋将宿翰,为宰相吴蕴大人报仇雪恨。”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商量至半夜,众人终于定出一个奇袭嘉州的方案,还是要与王文操里应外合,拿下嘉州。
至道元年(995年)二月,张余所部义军兵临嘉州城下。嘉州城四门紧闭,早有兵丁向王文操禀报。
一袋烟的工夫,王文操出现在城楼上,他满脸堆着微笑,打着官腔向张余喊话道:“张将军,别来无恙,义军兄弟们都辛苦了。”
张余早已猜到此番前来,必定凶多吉少,王文操这副嘴脸,足以证明这其中有诈。“王将军,几日不见,看来你快活得很哪!待我进城之后,定会好好给你松松皮。”
王文操笑道:“张将军不要执迷不悟了,若肯放下武器,归顺朝廷,本将军定会禀报朝廷,封你一个大大的爵位,众兄弟也都会有一个辉煌的前程。
张余扬起马鞭呵斥道:“均贫富大业,岂是尔等鼠目寸光之辈所能阻隔,叛臣逆子,不要太过嚣张,看我取尔项上人头,替死去的义军兄弟报仇!说完,抬起鹊画弓,在锦袋中摸出一支雕翎箭,搭上虎筋弦,照着城头就是一箭。”
王文操吓得赶紧躲到城垛后面,张余指挥大军攻城。王文操命人点燃城头三堆柴火,放起狼烟,埋伏在城外的宿翰,见城中火
起,迅速带兵杀出。
义军腹背受敌,阵营顿时大乱。此时,一声炮响,王文操也带兵杀出。张余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义军兄弟自相残杀,如今这悲惨的一幕,在他的眼前,正活生生地上演着。
让自己将手中的利刃砍向曾经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贫民兄弟,张余真的下不去手。
义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撤退已经来不及了,此时只有力战方能脱困。张余命令何彦惠、何承禄兄弟,率军迎战王文操,自率人马向后迎击官军。
激战当中,张余胳膊大腿相继中箭,鲜血染红战袍,他忍着剧痛,依然前挡后杀,无所畏惧。一官军冲过来,抡刀就砍,张余挥剑隔开,战马猝不及防,尾臀被刀锋削中,顿时四蹄乱窜,将张余甩下马来,义军士卒过来营救,已经太晚了。官军呼啦一下冲了上来,抹肩头拢二臂就给捆了起来。
张余被俘,何彦惠、何承禄兄弟率领义军将士且战且走。宿翰引兵追出数十里,方才止步。
抓住张余,义军叛徒王文操立了大功。人生在世,无非图个富贵享乐。王文操觉得如果张余愿意归顺朝廷,就可以招抚各路义军,如此,则蜀地叛乱可以轻松平定了,自己也会青云直上,皇上说不定会封自己做个成都知府也未可知。
崇仪使宿翰和王文操用尽各种利诱,软硬兼施,始终无法让张余回心转意。最后,张余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上***无完肤,鲜血染满衣襟,拖着铁镣的双脚肿得跟馒头似的,无法走路。觉得实在没有油水可榨,在请示过王继恩后,王文操亲自带人残忍地将张余杀害。
宿翰命人将张余的首级割下,冒雨送到成都,交给王继恩。太宗诏令,川峡各州官吏,组织士卒、百姓,掩埋***的尸骸。
◆天火不息
张余牺牲后,“均贫富”的大火并没有熄灭,何彦惠、何承禄这兄弟二人,率领义军突围到了果州(今四州南充),潜伏在崇山峻岭中,经常神出鬼没地打击官军。后来,这支队伍还转战到了云南,成为朝廷的一块心病。
王小波、李顺起义,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均贫富”的战斗口号,要求平均财产,反对封建剥削,标志着中国农民战争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这群世世代代在土里刨食吃的贫民,为了能吃口饱饭,为了不让家里人饿死,也为了心中那个永远都可能不会实现的梦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毅然决然地扔掉锄头、镰刀,拿起刀剑,一起为命运的不公而抗争。
如果唯成功论,王小波、李顺都是失败者。人活着是要有梦想的,不能与草木同腐,否则与咸鱼何异?在这个以农业为经济支柱的国度,“均贫富”这三个字,在亿万农民心中,何止有千斤之重。王小波、李顺的理想,也是全天下劳动人民的理想,为了理想,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即便他们人不在了,但这种跨越时空的历史使命和信念,将会激励更多的人;即便他们失败了,但是那种生而为人,为了心中的理想,无畏前行的毅力和勇气,却显得是更加的伟大而崇高。
起义军杀掉大批贪官污吏和世族豪强,沉重打击了地主阶级和上层统治,官府从此取消了在蜀地的博买务机构。
作为起义军主力的旁户,在“均贫富”的过程中,分得了一些财帛、车马、屋宇和粮食,多少改善了一些生活条件,大都挣脱了人身隶属关系的锁链,获得了人身自由。与过去相比,与地主的人身依附关系松弛多了,社会地位也提高了很多。“旁户”这一名称从此很少出现,在蜀地,自耕农的数量相应地增加了。
历史远比演绎精彩,也比演绎悲哀,蜀地百姓所取得的这些权益,全都是在三十多万贫民的血肉之躯上建立起来的。
王小波、李顺、张余虽死,蜀地穷苦百姓从心底里一直念着他们。
一百
多年以后,南宋诗人陆游来蜀地为官,在成都江读庙北壁上,见到一幅壁画。画的正中,“大蜀王”李顺手捋长髯,气宇轩昂地坐在一张银胡床上,他的背后,站着许多手持戈矛刀剑的将士。似乎在告诫这个不公的世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李顺”,哪里就有天火,这个世界,永远不缺乏正义。
◆怒怼王继恩
淳(994)九月,张咏到任成都,见成都被王继恩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烧杀抢掠,形同儿戏,整个成都府,人心惶惶,百姓怨声载道,大有再次***的危险。
张咏怒道:“王继恩,看你猖狂到几时,别人不敢治你,我宁愿掉脑袋也要杀一杀你的威风!”随即向太宗上书,将王继恩“为人骄横,军纪败坏,只顾饮宴,不尽力剿贼”的所作所为,全都报与太宗。
同时作《悼蜀四十韵并序》,洋洋洒洒四百言,对成都的现状心生忧虑,对造成此状的王继恩之辈给予无情的鞭挞和痛斥,发出“时称多英雄,才岂无卫霍?”的感慨。
诗云:“蜀国富且庶,风俗矜浮薄,熙熙三十年,光景倏如昨,虎旅一以至,枭巢一何弱,兵骄不可戢,杀人如戏谑,未能剪***,争先谋剽掠,良民生计空,赊死心陨穫,四野构豺狼孰耕凿……时称多英雄,才岂无卫霍?近闻命良臣,拭目观奇略。”
太宗当年成功继位,多亏了王继恩给他送信。老虎尾巴摸不得,胆敢将太宗的恩人、红人告上金殿,张咏也算是大宋第一个摸老虎屁股之人。
天高皇帝远,难免尾大不掉。这一点,太宗心里很明白。
遂任命亲信宦官卫绍钦为同招安使,协助王继恩共同管理成都事宜。又派遣枢密直学士张鉴、西京作坊副使冯守规乘传督促王继恩,加紧围剿起义军的残余力量。
同为宦官,卫绍钦也是个狠角色,当年督造天台寿昌寺,寺院建成当日,卫绍钦就把当家和尚给“烤”了,逼着人家***。太宗派卫绍钦前来,明为协助,实则监督,他就是皇上安在自己身上的一双眼睛。
张咏一到成都,就先告了王继恩的御状,王继恩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掌握军权,手下有数万兵马,磨刀霍霍,一个拿着皇上的文书,据理力争。这位位高权重的老狐狸不乏暗招昏招,若想在成都站住脚,治理好川蜀,必须过了王继恩这一关。
浮舟沧海,立马昆仑,任你惊涛骇浪,我自波澜不惊;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沧波借我无穷力,不负平生逐浪心。
张咏暗下决心,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地说再见。<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