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的本意是带李求真去见一见闻羽,可前一晚李求真即便隔着白瓷面具,宁丰在一旁也能感觉到他看雀儿几人舞蹈之时眼中的那份灼热。
“闻羽果然如你所说,是个风流之人,却也与凡俗不同,带着几分雅致,当真有趣,当真有趣!”李求真继续赞叹,“世间都说朕的三宫六院比不上闻羽的一个雀儿,朕还不以为然,此话现在想来也颇有些道理。”
“圣上言重了,那民间的妖娆女子,怎可与皇帝的正宫诸苑相提并论。”宁丰有些担心,生怕李求真会打那个雀儿的主意。
李求真又说,“刘鹤群那个儿子倒是喜欢出风头,八百金就为了春宵一度,可惜只懂寻欢作乐,半点都没有他老子的能耐。”
“这对圣上来说是件好事。”宁丰不温不火地回道。
“今年的丹药朕已用过,如是想来,五个进献的人,四个已位列国公,朕还是打算擢升一下闻羽,一来可以安稳这丹药的来源,二来可在朝堂上再培树一个制衡刘鹤群的力量。丰哥,你觉得如何?”李求真问道。
他此前早已签过了晋升闻羽为侯爵的诏书,可思来想去却怕刘鹤群抓住这个关节生出事端,便一直压在手里。
“这天下是圣上的,自作决断便好。”宁丰此刻听出了李求真喊自己来的真正目的,闻羽一度作为自己的侦查对象,李求如今真想启用此人,自然会先找自己商量,可作为臣子绝不可再多言语,言多必失。
宁丰感到,李求真这些年来面相未变,可胸腹中到底多了数重城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心性单纯的少年。
“丰哥,刘鹤群在朝中主事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各地,又涉嫌勾连边军,你我当缓缓图之,急则生变啊。”李求真叹道,朝堂之上的重新布局只是他钳制刘鹤群的第一步,随后他还要择机剪除刘鹤群外面的爪牙。
“修身治家平天下,全在一个平衡,圣上既然有此谋划,臣自当尽力辅助。”宁丰说罢,拱手告退。
数日之后,元恒联名礼部及其他部台司丞以上朝官三十余人,在庙堂上举荐闻羽补任礼部右侍郎,刘鹤群一反常态没有反对,因为这几日弹劾他身边亲信的奏疏忽然停下来了。
深谙朝堂之道的刘鹤群自然知道,元恒此时收势必然是要布下一颗棋,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横加干涉,何况这种举荐一定是李求真授意或默许的,此刻还远未到自己与李求真撕破脸皮的地步。
短短几个月时间,朝堂的局势已发生了前所未有变化,原本刘鹤群一人定夺大事的局面已然不在。
刘鹤群终于感到了恐慌,或者说是一种原本尘封已久的恐慌从心底被重新激发了出来。
自从大平立国,他就一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有一双如猛兽般阴鸷的眼睛,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因此,即便身为大平相首,他也没有一天安生。
刘鹤群心中一直有着一个谜团——闻羽,这个闻若虚与伏颖儿的遗孤,延平元年突然出世。自己当年暗使族人围灭星图宫杀了伏颖儿的时候他在哪?耸动秦平山伏击熊罴军杀了闻若虚的时候他又在哪?他为何能活下来,来中都前住在哪?这些年又到底知道些什么?
“熊罴”这个本该永远湮没于历史长河的名号,时隔多年重新出现,到如今闻羽步步高升,前途无限,这到底是一个偶然还是蓄谋已久的计划?
朝廷的命书这天头午送到了熊罴伯府,刘鹤群的眼线下午便看到闻羽备了车,兴冲冲直奔元春街撒欢去了。
刘鹤群多少安心下来,闻羽说到底是个纨绔子弟,这样的人即便到了朝堂之上,任他扑腾也成不了气候,何况若是他真背负深仇大恨,又怎会成日埋在花柳之地?
也正是如此,自己当年才未对这个熊罴余孽下杀手,否则岂容他活到今日?
闻羽进了醉仙居,照例在春儿那坐了一会儿便从后门转进了万通郡府。烛灯雀影之后,他是第一次来见茯苓。
“茯苓姐姐,李求真果然注意到我了,头午礼部右侍郎的命书已经送来了。”闻羽一进屋,先讲了此事。
“宁丰和元恒为此事出了力吧。”茯苓略一思忖,便想出了此事梗概。
“元恒派人来我这说了,刘鹤群在朝堂上没有反驳,还说李求真要给玄武、朱雀两个都护府增加兵册。”闻羽说道,自是一番得意。
“李求真远比他父亲要雷厉风行许多,这明着就是针对秦平山,刘鹤群那么狡黠的人,自然当有所知觉。”茯苓表情始终严肃,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茯苓姐姐可是觉得他会反制?”闻羽问道。
“换做你是刘鹤群,会干等着被人一刀一刀切割干净么?”茯苓反问,“对了,换做是你,会当如何?”
“要么想办法阻止两地增兵,要么想方设法给秦平山同样增兵,以此来保持平衡的局势。”闻羽才知道茯苓为何一直忧心忡忡,感叹自己的思路与南星、茯苓这些前辈相比大有不及,无法洞察下步走势,自然不能先发制人。
“你须让元恒加紧告知宁丰,务必注意从西边传来的消息,切不要让刘鹤群在此时占了主动。”茯苓说罢,才显得轻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