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刘鹤群为了除掉闻若虚,使出了连环计。
其一是剥削之计,假李天道之命驱散星图宫势力,先是让其他几营各奔东西,后是让闻若虚孤军北上,使各营彼此消息断绝,不能轻易联合。
其二是离间之计,先暗中驱遣身在雍南的白族亲信南下,乘夜屠灭了星图宫,之后将欺师灭祖的脏水泼到闻若虚身上,以此激进秦平山为了报仇,与其密谋帅兵东进,假扮北狄白驼盟骑兵袭杀了闻若虚一部。
其三是束缚之计,将四个国公禁锢于边地,又以严苛的族籍政策和繁重的赋税挑动边民不时动乱,使其疲于应付动乱,各自蜷缩一方,不成气候。
其四是雪洗之计,驱散各大宗派,使星图宫人断了纽带,无法对证,更使后人渐渐不知当年真相,以此将整套计策掩埋至深,彻底巩固自己在朝中的权位。
闻羽带着鸀鳿和元恒告别之后,便从醉仙居的后门上车赶着回府。车颠颠簸簸没走出多一会儿,他的眼泪便止不住流了下来。
“羽哥哥,你可是近来太辛苦了?”鸀鳿见状,连忙拿出手绢给他擦拭,然后紧紧依偎在他的身旁,双臂箍着他的胸口,“即便再难,你我也要将这出戏唱下去,如此才能报答南星堂主的养育之恩,对于那么多命运被篡改之人,也算给出一个公正的交待。”
“原本想借烛灯雀影继续摸排真相,未曾想真相却先一步大白。当初南星堂主给你我的使命就是查出谁是火夜的幕后主使,如今已然完成了使命,你我可以就此隐居山湖之中,再不过问世间之事。可若是再继续走下去,我怕……”闻羽此时颇为挣扎,他不想鸀鳿为了此事继续涉险,却也不甘心早早出局,断掉中都这个布了十二年的大局。
“羽哥哥,火夜之事查到真相,一者是我们一直锲而不舍得到了上天的眷怜,二者是每有困境便得贵人指点迷津所谓得道多助,三者……我想这大概就是你我此生的宿命吧。刘鹤群作恶多端,未尝得报,就算是我俩自此远遁俗世,你的心当真能安稳下来么?”鸀鳿自然知道闻羽心里所想,便对他轻声细语地开导。
“只是之后的烛灯雀影却是要把你置入险境啊!”闻羽垂首喃喃道。
“为了报仇,又有何妨?羽哥哥,你我虽非同族,但都是孤儿,若没有刘鹤群这样的魔鬼,或许父母也不会早死,或许我们都会有个平凡温暖的家。所以,即便是死,我也要和刘鹤群做一个了断!”
“你若真如此想,我们便把这原本就混沌的帝京搅它个天翻地覆!”闻羽说罢,紧紧握住鸀鳿的手,眼中重新有了能照亮天地万物的光明。
十日之后,八月初五,离中秋节不过一旬时间。
一封密信到了楚州南都朱雀都护府,闻羽在信中详细禀明了近来所查真相,同时附上了之后在中都扳倒刘鹤群的所有计划,步骤明确,情节详细。
南星一整日都没动地方,坐在那里将那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泪水早已染透信纸,双眼也都红肿起来。这些年她虽然心中怀着复仇的意念,却始终存有一丝侥幸:师父还在人世,闻若虚也并未死在荒原之上,或许二人已然归隐于山水湖泽之间,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和心中挂念之人都被刘鹤群一直玩弄于股掌之间,落得如此凄凉孤独的下场。
是夜月色惨淡,南星独坐在卧房窗前,手中摩挲着一枚黑曜石做的虎符,若是想要诛杀刘鹤群,四十万大军自楚州向北占据汉州,再过常山关直指中都,或许二十年前那番血雨腥风又要重新来过一遍,可惜自己并不是闻若虚,对手也不是日薄西山的厉帝,若没有得胜又该如何呢?
即便取胜,虽然可以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可在人看来到底是边将谋反,犯上作乱。
当年刘鹤群让闻若虚死得那般凄凉,又改变了无数人原本和乐的命运,仅仅杀灭他的性命已难偿所愿,她要的是刘鹤群身死名灭,留下百世骂名。
若按部就班继续那烛灯雀影的计划,闻羽、鸀鳿、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终是要陷入险境之中,为了自己的复仇付出太多,甚至牺牲性命。南星又想起闻若虚临别前与自己做的三个约誓:其一,一年为限,返回九寨;其二,轩辕一族与黎人九寨再无冲突,不生战事;其三,若闻若虚在征伐之中死于非命,不可为了寻仇而妄动事端、扰动天下。
前两条她有意无意都已做到,可这最后一条却真地发生,仿佛闻若虚当时未卜先知,已然料到自己北上凶多吉少,而南星也会不顾一切也要为自己复仇。
南星沉吟半晌,她终究不愿违背与闻若虚的约定,最后还是将那枚虎符收了起来。
南星想想如今的自己,和当年的刘鹤群又有何分别,为了一己私欲,猥琐居于幕后,操持着无数木偶来达成自己的念求。棋局一开,便无法言和,终有一方要死。可棋局尚分黑白两子,这世局的对弈却往往是分不清是非的。
当年闻若虚为何常常带着悔意,整个人都活在痛苦之中?他明明救了自己和卯蚩,救了苗寨和北狄,连敌人都不肯伤害,却每日都在赎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