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丰则是明白主儿里的佼佼者,给他做事只要心里不生贪念,便可得到足够的尊重和权限。
“熊罴伯府的下人今日又来找你了?”宁丰忽然抬起头,冷冷地问了一句。
“回少爷的话,找过。他家的那个杂役好像叫小痴的,私下给了我二十两的金锭,托我给那件荒唐事传出去做个排场。”
多禄说话时自是一脸的不屑,像是在奚落一个胡闹的孩童,见宁丰正拧着眉毛看自己,赶紧换回刚刚恭敬的姿态。
“闻羽近来愈发甚了,居然借我的场子来搞事情。”宁丰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看账。
与中都大多数人一样,闻羽虽然忝在帝京四少之列,可在宁丰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拈花惹草、无所事事的浪荡公子。
“未得您的意思,我没敢一口回绝,那我明天便退了这金锭,试着劝他再去找别家问问。”
多禄一脸的精明世故,话并不一口说死,抛出一句先探探主人的意思。
“罢了,按他的意思去做便是。想来烛灯雀影这事儿,若不在醉仙居,这满中都城还真没别的地方可以接这个活儿。”
宁丰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他自然发觉多禄是在套自己的话,也懒着跟这个老油条啰嗦。
“那……我这就按少爷您的意思去办。”多禄得令之后拱了拱手,转身准备退出去。
“对了!”宁丰忽然叫住多禄,“凡是封爵在子爵之上的,从你那得了这个消息,不管去或不去,都要一一记下来,不可漏了一个,我倒要看看闻羽在搞什么鬼。再有,给一位贵人多留一个位置。”
宁丰话风冷冽,自然不容任何人质疑,也不可多问。
多禄听说贵人也要去凑热闹,笑眯眯地唱了个大喏,转身出了前堂中厅。
第二日一早,狂风大作,中都下起了一阵大雨。午后天色转晴,城里街头巷尾更显花明柳翠,烟火繁盛。
“少爷,醉仙居今日头午发金券了,多禄那个闷声鬼一反常态,好生高调,在门口柜台前一顿张扬,当时围了一大群人,像是在听唱本一样热闹。”一个老奴伺候着刘不然洗了头脸,披上了外衣,貌似无意提了一嘴。
“是开香的,还是安身的?”刘不然站在屋子门口,倦倦活动了下腰身。前一夜和新来的婢女厮磨了半宿,他此刻仍然两眼布满血丝,嘴里也燥得发慌。
刘不然这一年已近三旬,算得上是英俊之人,可眉眼随了父亲极是犀利冷漠,高翘的鼻梁下面掩着一张薄唇,这般相貌让人看了半是疏远半是畏惧。
这些年来,中都的上等青楼有给达官贵人发金券的传统,据说都出自宁丰的主意。所谓开香就是来了新人要出头夜的鲜,安身则是出了名的红人过了契身要寻个夫家。
无论是开香还是安身,凡是得了消息想要的,都须给出金锭,遣下人先行送去,押在发劵的掌柜那里,约定的时限到了,这些下人再聚在一起,听掌柜公开唱账,价高者得,价低者只得领回金锭灰溜溜出门。
如此一来,青楼的这档子金券买卖恰恰抓住了中都城里达官贵人争强比富的心态,往往价值十金的姑娘都能做上百金的价格。中都的百姓都把这个玩法儿叫做天底下的“二斗场”,而“大斗场”则是指朝堂上的权力倾轧。
这几年下来,几家青楼频频发券,整个中都城里最大的金主就是刘不然,开香的不下三五十个,就连安家的也带回不少,干脆就养在这常青苑里消受。
刘不然能稳稳排在四少之首,风头正盛,除了父亲是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首,一掷千金,风流快活的本性才是主要原因。
“少爷,这张金券蹊跷得很,不开香,也没安家的,倒是熊罴伯府在中秋节定了个叫烛灯雀影的赌赛,只是托醉仙居做东开局。”老奴哂笑。
“喔?”刘不然一下子来了兴致,回身坐了下来,自己倒杯水喝了。
自打熊罴在中都开府,闻羽在这风月场就俨然成了刘不然的对手,虽从不和他抢金券,却几乎日日都泡在花楼酒池里,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所有的姑娘都说他的好处。
刘不然自诩为风月场的高手,却一直也在好奇闻羽的手段,这次对方居然在青楼开了赌赛,绝是一件趣事。
“熊罴伯府养了一个哑女,唤作雀儿,想少爷您也知道,中都城里早就传说这姑娘貌似天仙,拿圣上整个后宫都换不来。可闻羽这人也怪,据伯府里的下人说,他每夜只在烛火之下看雀儿裸着身子起舞,一看就是半宿,却从不沾身。这次发了金券,就是要约帝京城里的王子公孙一同去看这雏儿在灯下跳舞。”老奴说道。
“有这便宜可占?”刘不然心神耸动,照着这话听来,闻羽当是把这雀儿视若珍宝,动也舍不得动一下。
他随即想想,又蓦地嗤鼻一笑,心想这闻羽到底也是个浪荡公子,天天看着不动,听着像是文雅一些,实际上却比动过更催人情欲,就像自己每每最兴奋的时候不是在春楼的床榻上,而是去往春楼的路上,一切都未曾见,一切都可想象。
何况闻羽这次要拿出来给大家看,明摆着是显摆自己养了个绝色美人,想在中都城里博个风流名声罢了。
刘不然这些年对闻羽早不服气,虽然自己排在帝京四少之首,可只是个子爵,也无朝中官职。
相比之下,闻羽同样只懂花柳之事,自延平二年平白无故出现在中都以后,却无功无禄便两年三晋,又任礼部饲司司丞,在中都的青年男子之中俨然一枝独秀,前景大有可为。
他曾为此找父亲嘀咕过,探问闻羽为何受到皇帝恩宠,谁料父亲突然翻脸,举起桌上的砚台就要砸过来,自那以后也只好自己憋着窝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