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头,这人还有救么……”瘦猴子被眼前情境吓得直哆嗦。
“等断了气都就地埋了吧,别沾着了毒血。早知今天,把那些能解桥寨毒药的人留下一个半个活口也好嘞。”领头人已经转过身去往回走了。
“鼓头,我们还追不追了?”瘦猴子又惴惴地问,他一眼扫到刀疤脸的黑眼仁都化在了眼眶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若不是刚才腿脚麻了没有跟过来,他此刻也绝没有命可活。
“要追你去追,我没有命搭给你这憨货。”领头人已走得远了。
待到几个人草草挖个坑,把那几具尸首丢进去,盖上些土,就算是入土为安了。
瘦猴子朝那土堆潦草拜了几拜,然后一招手,剩下的人朝领头人追过去,身影迅速隐匿于夜色之中,阴冷的月光下只剩竹楼废墟的轮廓,兀自冒着稀疏的黑烟。
离那座山房一百余里,两日一夜就快把武关道走完了。武关道的终点再往北,便出了楚地的辖区,余下的只有崎岖难行的山路。
两个穷苦羸弱的女人正一前一后,推着一辆咯吱作响的大车,在那山路上吃力地走着。
她们一身华族村妇的打扮,看上去四五十岁年纪,面孔粗鄙、头发蓬乱、衣着原本就不是鲜亮颜色,不知赶了多远的路都未曾换洗,更是显得污渍不堪。就这身打扮,即便是色心不浅的流民野寇,也绝不想看她们第二眼。
车上只有一张破草席,潦草地裹着一个死人,全身都被盖住,只露出一双脏兮兮的脚。那人该是死了一段时日,脚的颜色已经有些发黑,脚趾头上面还挂着破草鞋。
此时正值夏伏天气,无数蚊虫围着那草席起落,嗡嗡叫个不停。路上凡是遇着她们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对运尸回乡的丧门神,早就远远地躲开,恨不得跑道下面,紧捂着口鼻,生怕染上瘟疫。
大车迎着落日余晖,轮轴噶油噶油地直响,总算赶到了一个关卡处。
那里有两个持着大杖的军士正坐在路边扇风,一个校官模样的人正跟几个黑衣黎人站在一旁比比划划说着什么,看上去情绪很不好。
军士见这两个女人推着大车过来,车上似乎还有一人,人数正与黎人说的逃犯对应,都警觉地站起身来,将大杖横在了胸前,交叉在一起拦住去路。
待两个女人把大车慢悠悠推到了跟前,他们马上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腐尸气味,才发现快到晚上换岗,竟触了好大的一个霉头,连忙挥着大杖,高声撵她们快滚。
可就在这时,那个校官突然喊了一声,“且慢,按着南楚侯和敦土司传来的消息,黎人逃犯是一男两女三个少年,这拨人虽然相貌和岁数看着对不上,数量确实刚巧不差,拦下来仔细看看再说。”
长官这么说完,两个军士顿时皱起了眉,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情愿,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好捏着鼻子强走过去,粗鲁地推开村妇,拈起手指头去掀那盖尸体的草席。
席子一抖落开,他们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岁数不小的男人,看上去已死了多时,浑身露在外面的皮肉都起了紫癍,面上更是早已烂得口眼模糊,脖子有一个两寸见方的创口,上面还趴着三五只蛆虫,正在抹里带外啃食着带血的死肉,让人只看一眼便三五日吃不下饭去。
“这是俺家男人,前几日在楚州遭了兵乱被砍死了。俺和小姑拉他回汉州老家嘞……”其中一个女人低着头畏缩地解释,嗓音沙哑,一听便知道是一个饱经苦难的人。
校官也好奇地探过头看了一眼,再没了什么心思,也不再追问细节,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嘴里骂骂咧咧地要赶她们走。
在这校官看来,上面之所以选择与敦巴陆联手,不过权宜之计而已,为的是平定九寨叛乱,此时既然已经达到目的,自然不必再实打实地配合黎人追查凶犯。
何况他身为华人,更是一直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黎族蛮夷。如今叫自己配合他们去堵截几个少年,更是平添一股难以按捺的焦躁。
两个村妇唯唯诺诺地重新盖好草席,继续慢悠悠地推起车子。谁知刚过了栅栏,一个黑衣黎人就蓦地又喊道,“不对!快停车!车上那个人脖子伤口的位置本来有文身,是被人故意削掉掩盖身份的,他十有八九是我们地寨派出来的一个探子,已失踪了好几日,这两个女人有问题!”
听那黎人如此一喊,其他的人立刻机警起来,都拿起兵刃朝这两个女人逼了过来。
那几人刚到车前,车板下面就闪出一把暗黄色的苗刀来,只横着一扫,就划断了几个人的脚踝,随后自车底的空档轱辘出一个精瘦的少年,起身之后更不犹疑,手起刀落几个回合,便把那几个军士和黎人都砍倒在了沙土地上。
那几个人甚至还没看清是何人出手,便赶着最后一抹余晖去见了阎王。
高个子的村妇还在发呆,个子矮一些的村妇早已从怀里抽出一把钩针,几步赶过去,将地上还在挣扎的几人挨个把住脑袋,像挑药豆子一般,一下手便割开喉管,滋滋往外放血,有没死透的蹬了蹬腿也不动弹了。
她随手从他们身上搜出些水囊和干粮,就蹲在尸首旁狼吞虎咽地来了几口,像是很久没吃过东西,然后又起身垂着双肩,把钩针收回怀里,看上去总算松了口气。
那杀人的少年也捡起一块干粮,放在嘴边啃了两口,又递给高个子村妇,可对方却皱着眉不肯接,该是被这一地的死人吓坏了,还没缓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把车上的尸体往地上一扔,腾出地方来,又扒下那校官的衣服把车子囫囵擦了擦。之后换成男人推车,两个女人坐车,继续往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