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人对于黄德意再去军中是一种打从内心里的抗拒,谁也无法确定黄德意去了还能不能回来,总会忧虑一旦黄德意出事,这个三个家庭组成的大家庭就算是毁了。
负责传递征召公文的林木,他分发征召公文的时候,每一天都会遭遇到各种形态的人,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他并不会与每个人都聊上一聊,大体上却会问一下得到征召的人之前在军中是什么身份。
建立也就两年不到的镇子,是官方从四面八方将人汇集起来,成为一个人口超过五千人的城镇。
镇子没有城墙,仅仅是在外围会修上一条防止野兽的篱笆,类似的镇子在汉国的数量非常多。
“基本都是头儿。”林木忙碌完回到家中,变得开始有些沉默寡言,头儿是军中称呼伍长、什长、队率的称呼,也就是基层军官:“看来这批征召只是初步阶段。”
名将对于军队并不是必需的,充其量也就是可以使一支军队的士气更高和拥有更大的自信,但就是没有名将也能让一支军队进行自己的运作。
一支军队中的伍长、什长、队率就是基石,是他们直接负责带兵,是一支军队正常运转的枢纽,缺了他们就等于是失去次序,配合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
所以说,军队可以没有名将,但不能没有那些伍长、什长、队率之类的基层军官。
“大郎,你也会在征召序列?”林七是林木的老父亲,他们这一家就是父子二人,再加上媳妇阿花和那名婴儿。他多少是感到紧张:“要是真的连你们也在征召序列,大汉……恐怕是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了。”
游缴每一个乡都有,他们负责平时的治安和对罪犯的缉拿,是地方上最基础的环境保障。有他们在的时候,百姓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或是百姓不管有察觉还是没察觉,那种次序就是摆在那里。
林木知道自己的老父亲说的是什么,就是一旦连他们这种在乡的公职人员都要重新披上战袍,等于是汉国已经顾不得民间的次序。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物,父亲却好像有自己不知道的故事,要不然怎么会去想到那层?
“为父……有在祖公(闻鸡起舞的那位祖逖)麾下效过力……”林七那双浑浊的眼眸眯了眯,后面伸手拍了一下林木,没好气地说:“啊不然你以为,教你的那一套刀法是白来的?”
林木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父亲有这样的过往,情不自禁地追求,可是林七根本就不想多说。
“为父知道大郎这些天在想什么。”林七开始变得严肃,语气也很沉重:“祖公原本是有机会能光复中原的,是南边的朝廷起了忌惮,不给支援,暗中阻扰和破坏,使祖公有力出不上。”
林木其实不知道自己父亲嘴中的祖公是谁,甚至都不知道曾经有一个叫祖逖的人北伐。
会这样不止是林木消息闭塞,其实也跟胡人当政有绝对的关系,简单地说是有太多人不想那一段历史传下去,无法阻止历史的记载就让信息无法传到百姓耳中。
“胡人的罪行罄竹难书,数十年间死于胡祸的人难以计数,而这个是因为曾经的那些贵人,现在那些贵人已经遭受到了惩罚,只剩下那些为祸的胡人……”林七现在的表现让林木感到陌生和惊讶。他也不去管自己的儿子,自顾自地说:“陛下率众再建大汉,数年征战使属于我们的国家重新建立起来,让我们不再遭受歧视和凌辱,陛下对天下百姓皆有大恩情。”
这点林木无比赞同,他今年二十四岁,不是没有生活在胡人当政的年代,很清楚胡人当政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两相对比之下,听到那一句“我们的国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一种莫名状态下立了起来。
“大汉的高层是什么想法,想要让国家维持什么样子,为父猜不到也不去猜。”林七突然笑了,笑得咳嗦几声,喝了点水才继续说:“为父只知道,我们无需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地担心被胡人肆意凌辱或杀戮,不用担心死后想要埋进土中都做不到,不必恐惧会被人吃到肚子里变成一泡屎!”
林木的双手在自己不自觉的时候握成了拳状。
“我们可以安居乐业,能够出门看到邻居的笑脸,那是多少死于胡乱的人期盼而又无法得到的?”林七说着已经是泪流满面,老人老的不止是年龄,经历的事情太多,脑海中有着太多的记忆:“现在的日子很好,真的很好。”
林木的脑海中一直是在重复回响‘我们的国家’那一句话,一些被深埋的记忆也重新被翻出来,是胡人当政时所闻所见和自己的亲身经历。
有媳妇了,还有了儿子,之前林木是真的抗拒再次加入军队,怕的是有个不测。他现在依然是在怕,怕日子刚刚好起来,内心里也有了期盼,却没有那个福分去享受。可是,他突然有了更怕的,就是自己好好活着,然后胡人重新当政,包括自己在内,所有在乎的人再次过上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林七就是那么安静地看着自己儿子不断变换的脸色,以他的阅历能够猜测自己的儿子是陷入什么状态。
“父亲。”林木很突然霍地站起来,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儿子想多陪陪阿花和狗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说:“儿子带他们出去逛逛,回来的时候带些酒和肉,和父亲好好唠嗑。”
林七摆了摆手,示意要干么就去。
林木说到办到,带着很茫然的媳妇,一家三口就在镇子里闲逛,很多之前想要买的东西利索地埋下,让媳妇不断地碎碎念说是浪费钱,他也不解释什么。
也许是错觉,林木发现今天镇子里的集市比以往都要热闹,而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