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强云心里一惊,右手便伸去解挎包扣带,嘴里急忙对应天宝说:“烦应堡主去请我归永叔到前面来,此人恐怕只有他才能制得住。”
应天宝口中应“是”,边走边心里暗自埋怨:“这林公子也太过迂腐了,对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都不肯亲自出手捉拿,难不成练好的道术功夫是留来玩的吗。唉!”
把手铳也装进了两颗霰弹,林强云才稍微有点安心,努力用平稳的口气对张本忠说:“张大哥,吩咐我们的人小心,一有不对就按说好的办法分组发射钢弩,把敌人击倒在近身之前,尽量不要让我们的人受到损伤。”
“公子不要担心我们的安危,”林强云附近的护卫队员们听到他这样吩咐张本忠,还以为他是出于对他们的关心爱护,心中都十分感激,有人出声说道:“倒是公子,不要因为照顾我们而分了心才好。”
林强云则自己心中苦笑,暗道:“我担心的是自己的安危,这可倒好,被你们这样一说,等一下真要拼起命来,我连想找个逃命的借口也被堵上了。啊哟,不管了,待会儿要真是有危险的话,还是逃命要紧。若是归永叔还没到就打起来的话,手铳里的两发子弹得留到最后才可以用来救命,不能随意打掉。”
李元铠走到前面五六丈才停下脚步,笑呵呵地说:“瑞云,快过来见过穆椿穆将军。”
林强云跨前一步,与张本忠站平,打量了和李元铠并排的穆椿一眼问道:“四叔,这位穆将军是哪里来的呀,请先告诉小侄好不好?”
“这个,”李元铠涨红了一张老脸,吁吁地说:“这个……么,穆将军是……是……”
穆椿踏前一步,高声说:“李公子,本将军乃山东行省李全李大帅麾下,中军营千夫长,奉我家大帅之命,前来……”
林强云脸色一变,向左右看了一眼,见陈归永已经站在身侧,立时放下了心。马上转变成笑眯眯地,显出一副很客气的样子,打断穆椿的话问道:“哦,原来是投降蒙古做了汉奸,然后又再转回头来杀我大宋百姓的李蜂头手下人啊。请问,你已经是蒙古人的狗了,怎么会离开主人,跑到我大宋境内来干什么呢?说!”
最后一个“说”字,音量虽然不大,但声色俱厉,气势慑人。
身边的护卫队员和张本忠、陈归永齐声暴喝:“说!”
这一声十多二十人一齐发出的暴喝声,震得李元铠浑身一抖,脸色大变,惊得他向后退了两步,“通”地一下坐到地上“哎呀,哎呀”直叫唤。
就连一向自认是胆大包天的穆椿和穆自芳,也吃了一惊,向后急退一步。
其他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也是目瞪口呆地傻站着不敢稍有动弹。
穆椿自觉已经在气势上落于林强云的下风,心里暗自恼怒自己的失态,但为了拉拢林强云这个能发令举事,李元砺旧部眼中的所谓少主,不得不强忍心中的怒气。
他尽量放平声调说:“李公子,请听我一言。本将军奉我家大帅之命,前来商请贵山寨重举义旗,我们大帅和李公子两军就可南北呼应,轻易夺取大宋江山。到时候李公子与我家大帅划地而治,称王称帝都由得李公子自行做主。如此好事,想必李公子不会拒绝吧。”
李元铠这时也揉着屁股爬起来,走到林强云面前陪着笑脸说:“瑞云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呀。不抓住这样的好机会,以后要再想成大事可就难上加难罗。听四叔的话,你就答应起事吧。”
林强云低下头故作沉思的样子,他此时并不是在考虑李元铠的话,而是心里在暗暗着急,不知道徐家兄弟有没有进入山寨,把张山救出,山寨里还有多少外敌需要自己应付。在情况还不明了时,林强云还真不敢下令动手。万一有什么不可预见的事情发生,可就是关系到好多人命的大事。
陈归永一把将李元铠拨开到路边,以免一会打斗起来碍手碍脚,把个老头子气得灰白山羊胡须一上一下地翘动,抖着手朝陈归永瞪眼跺脚说不出话来。侧边的护卫队员嫌他挡住钢弩发射,三不管地又一把将他拉到身后。
李元铠踉跄不稳的身体被侧面伸来的一只大手扶住,耳中听得这手的主人用低沉苍老的声音说:“李四弟,你到底吃了李蜂头的什么药,竟然还在想着扯旗造反?”
李元铠转过头一看,徐子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整理了一下心中乱成一团的思绪,喘咻咻地抖着山羊胡说:“徐老哥,当年你不也是赞同我二哥举旗造反的,怎么现在……”
徐子丹挥手打断他的话,严肃地向他说:“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你们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连自己的子女也要相互换了煮熟来充饥,这才为了能活命而不得不造反。现在呢,你想造反为的又是什么,你家里是没有吃的粮食了吗,你们增口村或是附近一带又出现人吃人的事情了吗?还是瑶民们又像当年那样,不但家里没有吃的隔夜米粮,还要被栏头们拷上枷带上锁链的关在木笼里示众,直至在站笼里站死地催迫赋税,闹得家破人亡?现在还没达到那个地步吧?”
“你再好好想想,若是你们把你二哥的唯一骨肉拖入这场是非中,万一事情不成的话,你二哥一脉不就是因为你而绝后了吗。何况,就算你们起事了,能有多少人能像当年一样的望风景从,还会不会像当年一样二三年间就被朝庭征剿得灰飞烟灭。”
徐子丹说到这儿,看到五六十丈外的山寨门内涌出大群人,他们一路走一边高声欢呼:“少主到了,我们的少主来打救山寨的人了。”
转身向前,走了二步后又扭头说:“元铠兄弟,看在老夫与你二哥结义的份上,也拿你当成兄弟看待,别再打造反的歪主意了。真要被你们闹起来造反,这里又将成为血腥屠场,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林强云也看到寨门内当先走出来的是徐家兄弟,马上把手铳从衣服内掏出,轻声说道:“张大哥,我们动手。”
随着张本忠:“护卫队准备。”的发令声出口,林强云高声叫道:“无关的人伏地不究,李蜂头派来的奸细若不投降,格杀勿论。”
那穆椿和穆自芳刚听到山寨传来嘈杂的人声,回头探看究竟时,猛然听到林强云的发令声,心知不妙。
穆椿心念急速转动,暗想:这次连自己在内才只二十四个人到此地来,这里仅有自己兄弟和二个手下四个人。留在寨内的二十名手下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念动身动地纵身朝路左一跃近丈,口中叫道:“事不可为,我们先走再说。”
陈归永发现穆椿逃走,要想起步追击,但为时已晚,穆椿和应声而起的穆自芳早逃出十余丈外,他只来得及把反应稍慢的两个爪牙拦住。
只见陈归永的一杆枪把两个使剑的爪牙圈在路边二丈远处,左右上下闪现无定的枪尖,在两把剑舞动的空隙间不住钻动。
不一会,两个爪牙身上已经多了数处血迹,眼看不要多久就得毙于陈归永的枪下。
张本忠打从一开始,眼睛就盯着对方为首的穆椿,一是提防此人会趁林强云不注意的时候突起发难,伤到公子;二来也是防止他会发现情况不妙,逃出自己钢弩的攻击范围。
穆椿的身形刚有了动作,张本忠就警觉到了,顺过手中的钢弩,跟着穆椿在空中移动的身影瞄准,在穆椿到达最高处开始往下降的时候,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弩中的三支箭一发出,张本忠右手一伸,向旁边的一个护卫队员举起瞄准的钢弩抓去,拇指顶住那把钢弩的扳机,小声喝道:“放手,钢弩先交给我使用。”
在那名护卫队员一愣间,张本忠劈手夺钢弩,左手抓着的弩往他手上一塞,蹲身从众人的钢弩下面窜向穆椿逃走的方向。
那穆椿在一看到林强云的护卫队时,心里就有不太好的感觉,此刻虽然急于逃命,也还是竖起耳朵留意四面八方的动静。
听到身后“嗡”的一声弓弦响起,心知背后马上会有箭射来,立即运起全身的功力护住身上的要害。
也是他命不该绝于此地,张本忠射出的三支箭将近身时,其堂弟穆自芳刚好到达他的身后,堂弟的屁股为他挡下了其中一支利箭。这支箭假如不是被挡住的话,按其击出的位置看,肯定会射中穆椿的腰脊正中部位。
穆自芳“哎”声痛叫入耳,穆椿还没来得及庆幸逃过利箭穿身的运气,一支劲急的箭矢带走穆椿左臂上一块连着布片碎肉,同时右股猛地一震,身上的气力从受震处狂泄而出,人也如同一块失衡的大石头般地往下掉。
“糟,”他想:“我中箭了。”
穆椿竭力放松身体收缩手脚,眼见身体要掉入灌木丛中时,伸出左手向这株灌木一抓,捞住灌木枝叶努力把身体转动,再急速收回左手护住头脸,借势向灌木丛前落下,“砰”然大响声中,侧身躺在地上。
脚后边再次哗啦啦一阵响,堂弟也落在他脚后不足一尺处。
这两个恶贼运气不坏,都是被箭射在屁股上,只不过穆椿中箭处较高,穆自芳稍低些而已。他们的落地处也正好位于灌木间的草地上,倒也没有再次受伤。
他们耳中听到十来丈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向这里奔来,穆椿低喝:“我们向后面大队人马迎过去,带着人杀回来。不将李瑞云的心肝挖出来吃了,此恨难消。六弟千万忍着点,我们快走。”
说完,穆椿身形向灌木丛中一窜,枝叶一阵晃动急响,两人即时消失无踪。
张本忠眼看穆椿二个人逃走的地方枝叶一阵乱晃,摇动的枝叶离得越来越远,渐渐地已经远出钢弩的射程。知道自己一个人没法追上,即使追上了也对付不了两个受伤的高手。恨恨地收回举着瞄准的钢弩,小声骂道:“总有一天要你们这些蒙古人的走狗汉奸死无葬身之地。可惜了我两支磨得那么锋利的钢镞箭。”
张本忠在十多丈外找着射空的箭矢回到路上,陈归永早把两个穆椿带来的爪牙放倒,四个护卫队员把两个浑身是血的爪牙捆得跟粽子般。李蜂头的两个死党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咬着牙不出一声。
其他的护卫队员们则在一个小队长的指挥下,收缴那些拦路者的兵器,把他们赶到路边等候处置。
这些被他们峒主招来的山民,一听到和林强云一起来的是官府的弓手,哪里还有半分相抗的胆量,只盼能平安无事就谢天谢地了。他们听说听教地乖乖交出手中的兵器,顺从地听令走到路边蹲坐在一起,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候处置。
林强云心里暗自庆幸,好在李蜂头这些派来的探子胆小,不敢面对自己这数十把钢弩进行拼杀。否则,这些探子会同山民冲过来放手一拼的话,打起来后的局面会是个什么样子,自己可是没有一点把握。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般胜得如此轻松,说不定还要死上好些个人呢。
看到徐家兄弟走近,林强云连忙把枪往肩上一挂,迎了上去笑着问道:“怎么样,进寨的人没有损伤吧?”
徐天璠:“还好,只有二人伤得较重,其他七八个都是皮肉之伤,无甚大碍。虽然我们的人功夫比敌人高明得多,但这十九个李蜂头的探子还真是悍不畏死,大都是到最后不支时就自杀。有二个却是受了重伤倒地后,我们的人去抓他时又出手拼死一击,把我的人重伤了两个。所以,我只得下令把他们不管是死是活,只要是躺下的全都先补上一刀杀死了再说。另外有二十来个人,是这里桂东县的瑶民,只是受骗到这里来的。他们一听我们是官府派来公干的,根本没有抵抗就弃械投降了。领头的还连声喊冤,说他们是奉了‘签书镇南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六品通直郎’胡有功大人之命,到此山寨查察奸宄的。”
林强云奇怪地问道:“这位六品通直郎胡有功大人又是做什么的,他是这里黑风峒的官府县尉一类的人物,可以派兵到处巡查的吗?”
徐天璠摇头,也是满脸不解地说:“据我所知,早在十多年前胡有功的签书镇南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六品通直郎确是朝庭封的,用以奖赏他杀死罗世传的功劳。至于他能不能派兵出来巡查,我就不知道了。”
林强云不得要领,只好向后面的应天宝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向被张河扶着的张山走去。
张山挣扎着要行礼,林强云抢过去一把扶着他的手说:“张大哥,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张山眼红了,脸上带笑容哽咽着声音说:“多谢公子关心,只是受了些皮肉外伤,不打紧的。倒是这几天被饿得前心贴后背,比逃难到横坑村前的那段时间厉害多了。”
张河悄悄在林强云的耳边说:“刚才我问过了,只找回一具钢弩,两匣箭也少掉三支不知去向。公子最好向那李元铠问清楚钢弩和箭矢的下落。唉,都是我们兄弟无能,把这样的利器也给弄丢了。请公子处罚。”
张河说着,就要向林强云下跪领罪。
林强云慌忙拉住张河,向后面不远处和应君蕙谈笑的徐兴霞看了一眼,小声说:“张二哥快请别这样,让外人看到了又会说我假仁假义。算了吧,丢了也没什么要紧,我还有其他厉害的东西呢。”
张本忠走到林强云身边,问道:“公子,是否让大家把身上的米袋都交给山寨里的人,让他们先煮些粥吃了再说。”
“对,”林强云赶紧应道:“把所有的米袋都交给山寨,记得要交代他们一次不可吃得太饱,以免出事。”
当所有的人都把米袋解下,正准备交给涌下山来的人时,转角处防卫后方的十个人传来有警的喝叫声:“注意,有大批人向这里冲来。准备好钢弩,拉弦,装箭,成分组射击队形。”
陈归永大吼:“护卫队一小队一什的人负责看守这里,其他全都跟我应敌。”
林强云心里又是一惊,打掉了李蜂头的探子,怎么还有敌人敢冲过来?心想如果不是有太多的来敌,自己这边除了护卫队的三十余人之外,还有三十多个身具武功的好手。何不趁此机会让护卫队的人一试身手?
自己这边不但杀了十多个李蜂头的探子,还抓住了两个活口,有了外敌奸细的人证,再上探子们所带的刀剑之类的兵器,物证也有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林强云当即向正往山上跑的盘峒主和雷公叫道:“盘、雷二位统制先等一下。”
盘生伯和雷大山止住脚步,回过身抱拳向林强云问道:“少主有何吩咐?”
林强云:“你们快带着山寨的人替下护卫队看守这些俘虏,叫护卫队到前面迎敌。我到前面看看。”
走到转弯处,就可看到直通到此的路上大约有一百多人,乱哄哄地挥动手上的刀、剑、长矛,大吼大叫向这里冲来。
陈归永和张本忠站到林强云身边,脸色阴沉地盯着那群不知死活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