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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1 / 2)

 山都领着林强云爬了一个多时辰的山,到十多里外的一个小山谷中。他拔起山坡上的一株二尺余高,带着数十个花蕾的草,送到林强云眼前,伸手指着眼前这一小片二三十亩大的山坡说:“药,火……火,虫……虫……死……死死。”

林强云接过山都手中的药草,仔细看了起来。他这次听清山都说的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种草药,放到炭火里面烧出烟来就可以把蚊虫杀死或赶走。

这是一种灰绿色,长满绿色细毛的草。一条淡褐色的主根成圆锥形,侧旁长了很多细长呈须状的小根。草茎上有许多分枝,叶子卵圆形,前端尖锐;长在底部的叶子有长柄,靠上部的叶子几乎无柄。

林强云看清草药的形状,扫视了一下山坡上疏疏落落不多的草药,心中不由大失所望地暗想:如果只有这么一点的话,恐怕只够做一点自己用的。不管他,先弄些回去再说。立即动手拔了起来,山都见了,也不等林强云招呼,跟着动起了手。

眼看不多的草药已经拔完,最多也不过百斤的模样,林强云失望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才这么一点,还想赚大钱呢。回去叫村里的人来看看有没有认识这种草药的,问一下哪里还有,才来最后决定好了。”

回到村中已经是午后,两人把背回来的药草摊在院中。林强云拉着山都到溪里洗去汗水,这才匆匆走进饭厅,接过凤儿递来的碗喝了口茶说:“凤儿,快去请你爹来,我有要紧的事和他商量。”

沈念宗匆匆地走到厅门就大声问:“强云,什么事这样急着把我找来?”

林强云放下刚吃完的碗筷,心想还是不要告诉他实情,让全村的人都去找,说不定能找到大量的药草呢。

打定主意,便对沈念宗说:“大叔,趁现在还没有到收谷的时间,大家有点空闲。你立即把村里能动的男女老少都叫来,去拔草。哦,就是在院子里晒的那种草。告诉他们,把泥砂洗净晒干了,我们按一文钱十斤收购,有多少收多少。”

沈念宗有些发急,有钱也不能这么白送给人的用啊,大惊小怪地叫道:“啊!一文钱买十斤干草,你不会搞错吧?不行,一定要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这草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要那么多。否则,我可不能让你这样乱花钱。”

林强云也觉得自己太过心急了,确是应该把事情先讲明白,笑着说:“对不起啊,是我没有说清楚。院子里晒的这种草可以驱赶杀死蚊子,我准备将它晒干了后用来做成蚊香出卖。你想想看,蚊香点燃后,一夜都没有蚊子来叮咬,使人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个好觉,这是多么惬意的事!而且,无论穷家富户都是用得上这东西的。如果全部的人家都买蚊香使用,按每户每天用一枝蚊香好了,光长汀县城内一天就能卖掉几千枝。而且,这蚊香烧掉就没有了,再要用它时还得去买。再说,我们做生意又不是只在汀州做,以后还要到外地去。这样的生意不做,那我不就成傻瓜了。”

沈念宗还是有点迟疑:“这草是不是真能驱走杀灭蚊子啊?你说要做的蚊香又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做成,做成的蚊香到底有没有用?我说强云呀,依我看还是打你的铁罢,这不能肯定做得成的东西就不要去做了,好不好。”

凤儿对林强云极有信心,在她的心目中,大哥是无所不能的。听不得别人对大哥有半点怀疑,就连爹妈也是毫不例外。

这时听得爹爹这样责难大哥,立时大感不满:“爹呀,大哥说有用,那就一定有用的。你连大哥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啊?”

沈念宗失笑道:“丫头,你倒编排起爹的不是来了!告诉你,爹不是信不过你大哥,而是小心,小心无大错,你懂么!”

林强云不愿多所争执,以免拂了自己亲人的意。要知道,他在这里没有亲人,心里早把沈念宗一家子当成自己最亲的亲人了。

连忙和事般地说道:“这样好了,叔你还是把村里能上山拔草的都叫去拔草,也照样告诉他们把草洗净晒干,送来我们收购。时间就到收稻谷时为止。最多也就是花掉一两百贯,当作我给村里人的一点零用钱吧。我呢,就用这一段时间做出蚊香来,让大家试过。如果有用,我们就做,要是没用我们就不做。”

沈念宗听说不用花费太多的钱,仅是一二百贯,就是做不成也对大家无甚大的影响,便说:“好,就这样说定了。先花一二百贯钱试试,若是不成,那就即刻收手。我先去看一下是什么草,再去叫人。”

凤儿看沈念宗匆匆出去,坐下来问:“大哥,你以后去外面时一定要带我去,我也想出去看看大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好不好?”

强云:“好,有机会我会带你去看看外头的世面。不过,你要多学些东西才行,最重要的是识字、能写会算。带你出去才能帮上我的忙。”

凤儿拍着手高兴地说:“好啊,好啊!字我是识得的,我爹爹的书我也能看得懂,也会写字会算数。我写出来的字比你写的字好看多了,才不会似你写出来的那样难看呢。就这样说定了,你去做生意时一定要带我去的,可不许反悔啊。”

正说着,沈念宗又匆匆走进来:“强云,这草我们村子附近就有很多,左右和谷后的坡地上到处都是,全部拔来少说也有数十万斤。”

林强云高兴地说:“有这么多?那真是太好了,最重要的原料可以解决,发财有望罗。看来老天爷还是挺照顾我们的,不是吗。”

沈念宗:“可我刚才见到你拔回来的草,那主根长得很,又有四、五分粗,力气小的人根本拔不动,就是有力气的,怕是也拔不了多少就会累得半死。我看到收割稻谷的这十多天的时间里,恐怕收不到多少。村里的人我已经挨家挨户地叫了,他们一会儿就会来这里看草药的模样,你还是先拿个主意,看看这草药如何拔更好?”

林强云想了想,站起来说:“先叫大家用刀来割或是用刀砍,连洗泥砂的功夫都省下,挑回来晒干就成。我马上叫他们打制剪刀,以后用剪刀剪比用刀来砍更轻松、更快。”

沈念宗:“那好,我这就叫他们用柴刀去砍、用草刀去割,这样可能会快一些。”

下午,十来个人围在炉边,神情认真地看林强云打制修枝剪。

林强云把冷却了的铁料塞入炉火中,比划着解说:“剪刀的打制和打刀有些不同,我们现在要打制的这种剪刀,又和你们过去所打的不同。你们过去所打的剪刀,是用来剪布料等软的东西,刃部和握柄基本上一样长,还有的剪刀刃比剪刀柄更长。而我们现在所要打的剪刀,是用来剪树枝等硬物,所以刃部要短,柄部要长,才能省力地剪下树枝。另外钢也不能像打刀般的用钉钢法,而是用单面贴钢法,所用的钢条要短,铁底料打出两个角来包住钢块,这样打制出来的剪刀才能是单边刃。我打的时候你们要认真看,熟铁朝下放入炉里烧熔,特别要注意熔焊时的火候、落锤的轻重。帮锤的人要听清楚了,熔焊时大锤只要升到一尺左右高,打下时要使阴劲,估计铁锤到位置时要用力往上提,只用平常的一半力道就够。”

一个下午,不但教会了吴老六他们四个打制修枝剪,连三儿都让他试着掌锤,凤儿则用着轻了一斤的大锤为三儿帮锤。

坐在打铁房外的小板凳上,看着三儿、凤儿两个虽然有点僵硬但还算中规中矩的动作,林强云心想:“不出半年,三儿就能自己打些简单的东西了。可凤儿毕竟是女孩子,打铁这工作对她来说太繁重,体力肯定是会吃不消。要另外想个不用出太大力气的事让她做才好。女人能做什么呢?衣、食、住、行人生四件事。衣,自己在六七年父亲被关进牛棚后,虽然帮母亲裁剪过中山装、学生装、衬衣和短运动裤等,还学会了使用缝纫机车制衣服。可也还不是太懂啊,现在人们的衣着自己好像也不怎么会做。食,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可做的。住,从来没有接触过建筑,这蚊香怎么也算是和住沾上点边吧。行,好像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来做啊。”

他低下头沉思,不经意中看到脚上的布鞋,一个多月来,因为打铁已经被烧破了好几个洞。心想:“这鞋也该换过新的了。可到哪里去买鞋呢?嘿嘿,对了,做鞋,女人可以做鞋。”

回忆自己所看到的这里所有的鞋,连知州林岜穿的好像是踩在地上托托作响的木底鞋,更不用说沈念宗兄弟所穿的鞋了。就是不知道这时候的鞋有没有布底,自己所知道的布底鞋的做法是不是比现在的更好?不管了,总算想到一件凤儿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赚钱也可以做给自己人穿。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喃喃说了出来,而且声音越来越高:“不错,百纳千层底布鞋!呵呵,希望又是一个能赚钱的好主意,这可不是瞎猫碰上死老鼠,而是真正想出来的。凤儿有适合她做的事情啦,今后村里的女人大约也可以有钱收入罗。”

因为林强云就坐在外面,站在房内的打铁炉边、心情紧张的三儿模仿强哥装出一副老师傅样儿,背着双手一脸严肃地盯着炉火,听到林强云的说话声,抬头看了过来。

三儿跟着林强云学打铁也有一个半月了,从砌炉、炼钢、打刀,一直到制作弩弓,再加上现在打制剪刀,这些工序他都清楚明白。除了用锤的手法因为实际操作太少而显得不熟练外,菜刀和剪刀倒是也能打制出来。就是炼钢,三儿也有自信照着强哥的样子炼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掌锤,强哥不在时他倒是还能似模似样,按自己所想象的打出铁器。可一旦强哥在旁边看着时,自己立刻就会心慌意乱,紧张得不住地出错,有时连小锤都会脱手甩出去。让强哥看得直摇头,使他不能放心地真正将小锤交给自己掌握。

凤儿正一边抹汗一边拉着风箱,听到林强云的话,干脆放下风箱把手跑过来,抓起林强云的手不住摇晃,急切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呀?有事适合我做,到底是什么事。快说,快说呀。”

林强云不搭理她,反而转身就走,高声对三儿说:“三儿,你去另外叫一个人过来为你帮锤,我还有事情要做。”

凤儿傻傻地站在打铁房外,眼看他朝前院走去。

林强云走了几步,没有听到凤儿跟来的脚步声,一回头看凤儿眼红红地站着发愣,叫道:“还不走,不想做事了?”

凤儿见大哥不理睬自己自顾自地走了,正觉得万分委屈,眼中酸酸的已经满含了泪水。大哥不回头叫她,还能忍得住不让泪水流下来。被大哥回头看过来一叫,竟然是想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哗”地一下子流了出来。右手捂着嘴,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低下头快步朝前院奔去。

林强云见凤儿这副受了天大委曲的样子,奇怪地大声问道:“咦,凤儿,你是怎么了?泪流满面的,三儿欺侮你了?好像没有啊,你不欺侮他就算是运气了,他不可能欺侮你的。”

凤儿边跑边哽咽:“谁也没有欺侮我,我是高兴的。”

林强云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小女孩儿,真是搞不懂!”

凤儿找来母亲一起坐在饭桌前,嘴里重复林强云讲给她听的话:“用米粉煮好浆糊,把碎布、旧布贴在大块的布上,粘叠到五、六分厚晒干,再用鞋刀切成底样。然后用钻子钻透,穿过苎(麻)鞋索,用力拉紧。钻的孔要又多又密,排列要整齐,鞋索拉得越紧越好。对不对,大哥?”

林强云:“对,就是这样做,不过你要先把家里的破衣服、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头找出来,把浆糊煮好。我要看着你做,等你做得好时,还要教给村里的女人们做呢。”

坐在另一边的凤儿娘问:“强云,我们现在穿的鞋不是好好的?穷人、或是下田耕作的人全是赤脚;上山采药、打猎,出门走远路的人又有草鞋。在家时,也有穿草鞋的,好一点的人家穿草底布面或是木底布面鞋,有钱的人家穿皮底的履靴。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多时间来做布鞋底呢?用布做鞋底真的可以吗?”

林强云笑嘻嘻地抬脚脱下一只鞋,拿在手上指指点点地说:“叔妈,放心吧,有没有用要做了才知道。你看,我穿的这双鞋就是布底的。我们叫它百纳千层底布鞋,穿起来又结实又耐穿,而且还好穿、舒服。这双鞋我已经穿了半年多,鞋底才磨去不到一半。不像你们的木底鞋,穿了不过半月一月就磨薄了要换底。而且弄得不好,什么时候鞋底突然就烂成两半,只好赤脚走回来。我给你说啊,就是做不成,也就只是浪费了一点时间和布料。但如果做成了呢,那可就是又一个可以赚大钱的生意呀。就是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做鞋,只要我们会做这种布底鞋了,以后有空闲的时候再做也可以。你说,这样的好事我们为什么不去试他一试?更何况我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做得成功的,你就放宽心吧。”

凤儿娘:“你说的也有道理。好,说做就做。凤儿,我们动手,我去舂米粉煮浆糊,你去把破衣烂衫和碎布头都找出来。也是真的,这么有希望的好事情,不试做它一下总觉得不太甘心。”

“不过,还有一个事我想不明白。我们做木底鞋时,鞋面是用细钉子钉到木底上去的。每次换底时都是把磨坏的木底用刀破开,把那些铁钉小心地取出来再用。现在做这布底鞋了,那么鞋面又是怎么安到布底上呢?总不成也是用铁钉把鞋面钉上去吧?”

林强云指着鞋底说:“这有什么难的,你们看,这鞋面是用鞋索绱到布底上的。鞋面绱好后,用水把鞋面润湿,再用鞋楦撑上晒干,鞋子就做好了。什么是鞋楦?这鞋楦就是用木头做成像脚一样的模子,模子要分成两三块才好放进鞋里将布面撑大,鞋子做好后也容易把鞋楦拆下来。把楔进鞋楦的布鞋晒干,取出鞋楦后布鞋就好看了。不过,鞋楦和人的脚一样是两只一对的。好了,今天就讲这么多,我们赶紧动手做鞋底吧。”

三个人分头行动,凤儿去找家里的破衣和碎布头,凤儿妈则自个儿去舂米。

林强云把自己睡觉那间房的门板托了下来,扛到小溪里洗刷干净,用两条长凳架到院中。

沈念宗从外面走进院子,看到林强云正用一块抹布擦着门板,不解地问道:“强云,你这是干什么呀,过年我们才要洗门窗,就是要洗也不用把门拆下来吧,提桶水去就好了。”

林强云:“大叔回来了。我可不是为了爱干净,而是用这块门板做东西。”

沈念宗知道林强云见多识广,主意多多,对他想做的东西虽说有点不可思议,但也还是在能接受的范围,连忙问:“又想出什么新的东西要做了,快说给我听听。”

“做鞋,做布底鞋。你看,就是像我脚上穿这样的布鞋。”林强云抬起脚步说。

沈念宗这才注意到林强云脚上的鞋确是与众不同,凝神细看中说:“这就是布底鞋,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把握做得成吗?”

林强云满怀信心地说:“放心吧,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那还能做得成什么大事。小事一桩,手到擒来。”

沈念宗被他的自信心感染,语气中充满鼓励:“只要你认为可以做的,那就去做。强云,刚才我已经和村里的人讲过了,要他们趁着收谷子前的空闲,去割那药草,晒干后送来收购。有空的人都愿意去做,而且每个人都来这里拿了一株草作样本。估计再过两三天就有人会送过来。”

林强云:“大叔,这做布底鞋要用浆糊,你可知道这附近山上能找到葛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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